好冷。
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又像是被誰硬塞了一根冰做的脊梁,躺在一張簡易沙發上的少年裹著被子,眉頭緊蹙地蜷成一團。
混沌的意識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歸位,少年本能捂住隱隱作痛的胃,略顯煩躁地睜開了眼睛。
深紅。
無邊無際的深紅。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在剛剛睜眼的刹那,少年竟感到整個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層血光,但很快,周遭的一切就變回了他平時見慣的模樣。
看起來荒廢很久的房子被收拾得規整又乾淨,附近有個裝飾用的壁爐,此刻正填滿樹枝,劈裡啪啦燒得暖熱。
我這是在哪兒?
我不是在公路上攔截喪屍嗎?
哥哥呢?哥哥逃出去了嗎?
但還沒等他將紛亂的念想整理出頭緒,客廳的大門就被人推開,發色純黑的青年抱著一堆乾樹枝進了屋,鼻尖有點紅,肩上也覆著薄薄的雪花。
“小一?你醒了?”剛抬頭就看見自家狼崽睜著眼發呆,沈裴隨意將懷裡的東西丟到一旁,三步兩步走到沙發邊坐好,“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不舒服?”
“哥哥?你怎麼在這?”腦海裡最後的畫麵還是張牙舞爪撲過來的喪屍,沈一一個激靈,下意識抓住青年的胳膊坐了起來,“那些喪屍呢?你有沒有被……”咬?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少年就猛地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從青年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哥哥的眸子是極好看的,清亮亮的,有些狹長,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月牙兒,又像是一隻慵懶打盹的貓。
此刻這雙漂亮的瞳仁裡,正清楚映著自己的模樣:膚色蒼白,雙眸漆黑,瞳孔邊緣還泛著圈淡淡的紅。
包括那隻握緊青年胳膊的手,指甲尖端都染上了沉甸甸的暗色。
“我變成喪屍了。”條件反射地鬆開五指,沈一突兀地向後縮了縮,語氣平靜到沒有任何疑問。
“看起來是這樣,”早已在對方昏睡期間整理好了情緒,黑發青年主動傾身,湊近少年低垂的眸,“但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小一還是那麼漂亮。”
總覺得這詞兒有些損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成熟男性”的形象,沈一本能地反駁:“漂亮?”
“英俊,帥氣,玉樹臨風,”自動點滿哄狼崽的技能,沈裴相當識趣地改口,“總之就是非常好看。”
“咳咳。”
本該沉悶的心情忽然撥雲見日變得晴朗,沈一彎彎嘴角,想要發笑,喉嚨卻癢癢地溢出兩聲咳嗽。
“沒事吧?”話剛出口就伸手捂住了少年想要回答的嘴巴,黑發青年表情嚴肅,“點頭或者搖頭,先少說話。”
似乎能透過那溫熱的皮肉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沈一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慢慢搖了搖頭。
——前者代表“聽懂了”,後者則代表“沒事”。
“我先去給你弄點喝的,還好出門前先燒了水,”無比慶幸自己最開始選了個空間異能者的身份,沈裴一邊去壁爐邊翻保溫壺,一邊老父親似的念叨,“充氣沙發是我之前存在空間裡的,可能會有點小,你先把被子裹好,省得著涼。”
明明周遭的環境已經大不相同,可沈一卻偏偏想到了自己初見對方的那天,當時的他灰頭土臉,滿手鮮血,像是隻從廢墟裡爬出的怪物,但青年卻沒有怕,反而還帶他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給了他一個家。
就和現在一樣。
“溫度還行,”擔心喪屍和人類對水溫的承受度不一樣,沈裴先自己抿了一口,覺得隻是有一點熱,這才把保溫杯遞給對方,“潤潤喉,一會兒給你做好吃的。”
說話間,少年的手已經搭上了保溫杯,可僅僅是一個收攏的動作,他的指尖,便在金屬製的杯壁上留下一道淡白的劃痕。
餘光掃到哥哥離自己極近的柔軟指腹,沈一抿唇,宛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忙不迭地放開保溫杯,將指尖掐進掌心。
“怕什麼?”難得強勢地拽出少年藏在背後的右手,沈裴故意板著臉道,“自己拿好,多大的人了,難道還要哥哥喂嗎?”
逐漸認清自己的新身份,沈一眸色深沉:“我會傷到你的。”
冷著臉,他沒叫哥哥,顯然並非撒嬌。
“你覺得我會怕?”半點沒把對方泛黑的指甲放在心上,黑發青年挑挑眉道,“這玩意兒,還能有你的爪子利嗎?”
活生生的狼他都抱著睡過,一個白白淨淨的喪屍又有什麼好怕。
就著青年先前喝過的地方抿了口水,沈一瞧著對方無意間露出的雪白側頸,喉結悄無聲息地滾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