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醃篤鮮(二)(1 / 2)

話既已說的這般坦率了,自是算上道的。

溫明棠自也是不吝嗇的給了賞錢,看那小道士眉開眼笑著離開的樣子,便知自己這賞錢給的也很是上道。

雖自忖自己不是個小氣之人,卻也還遠沒有到那等揮金如土的境地。至於為何給錢給的這般大方……想起那“紫微宮傳人”神神叨叨的樣子,溫明棠覺得往後自己或許還有同這“紫微宮傳人”做生意的時候,是以給錢便也尤為大方。

出了趟衙門,回到公廚時,那醃篤鮮已被轉至砂鍋中“篤”了起來,誇了湯圓和阿丙兩句,溫明棠又拿起了刀,不待紀采買等人問起,便將方才“紫微宮傳人”弟子來尋她之事說了一遍。

聽得劉家村那死去的新嫁娘家裡人去京兆府報官時,不說阿丙、湯圓以及紀采買等人了,便連底下正在忙活的幾個雜役都抬頭向溫明棠望了過來。

這等反應,溫明棠並不意外。劉家村那鬨鬼的傳聞早在雜役裡傳的人儘皆知了,便連不少差役、小吏連同手頭算得空閒的林斐都聽到了這等傳聞。

雖說一聽那連死幾個新娘的事,多年接觸案子的本能使然,不少大理寺中人都覺得裡頭當另有隱情,可似劉家村這等事一則無人報官,二則要報也是要先報去京兆府的案子,他們自不好隨意插手,越俎代庖的亂管,便也隻能暫且聽聽而已。

眼下,一聽那新嫁娘的家裡人跑去京兆府報官了,一個正在底下擦拭食案的雜役立時說道:“那死去的新嫁娘之事果然有蹊蹺,定是有人害了那新嫁娘,這不……村民還是忍不住來報官了啊!”

“可聽那報信的道士描述,那新嫁娘的家裡人指不定是因為眼瞅著撈不到好處了,才來報官的呢!”湯圓抿了抿唇,說道,“聽起來怪叫人膈應的。”

所謂的家裡人自是指的血脈相連的親人。老袁同肖娘子在世時,對閨女袁肖(湯圓)疼愛的很,感情亦是真摯的不摻什麼雜質,而後碰到了阿丙,以後如何暫且不知,至少如今,阿丙對湯圓的感情亦是不摻什麼利益考量的。習慣了這等甚至可說是純粹的感情,再看這新嫁娘家裡人那“撈不到好處,才來報官”的舉止,自是叫湯圓膈應的厲害。

“死了個大閨女還不算,還將小閨女繼續往裡送。”湯圓嘀咕著,“那老農夫婦聽道士說來好似一把年紀了,可憐的很,可其行為著實是叫人看的難受的厲害。”

“隻要活得久,誰不到一把年紀的時候?”紀采買翻了翻眼皮,說道,“好人能活到一把年紀的時候,壞人自然也能了。”

“好壞,同一把年紀,老態龍鐘,以及外表一副可憐樣沒什麼關係,單純同人有關。”紀采買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因著那劉家村的村民報官的衙門是京兆府,眾人自隻是略略提了提,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畢竟事情全貌怕是隻有京兆府中眾人知曉了。

閒聊的時候,砂鍋裡那醃篤鮮的湯汁已“篤”至奶白了,紀采買探頭看了眼那小火燜燉的醃篤鮮,點頭道:“看顏色便知是個好菜。”頓了頓,又道,“如此,我等便可等著這一鍋時令菜端上食案了。”

溫明棠等人這裡正等著醃篤鮮端上食案,那廂受理了劉家村報官案的京兆府尹正對著底下那一對佝僂著背,看起來頗可憐的老夫婦板著臉,聽他二人的恭維。

直到“青天大老爺”、“不懼郡王同那等權勢大官”的恭維之語第三遍響起時,京兆府尹出聲了。

“本官若是沒弄錯的話,你二人報官告的是家中兩個女兒被害死一事?”京兆府尹看著堂下那一對老夫婦,翻了翻麵前案上,這對老夫婦自報家門的狀紙,說道,“你二人膝下也隻有兩個女兒,年輕時倒是有過兒子的,隻是還未成人便病死了。眼下,女兒也死了,你二人眼下膝下已無子女了。既如此,你二人還在這裡廢話作甚?不趕緊將女兒之死的原委速速說來?”

看著堂下那兩個正“拍著自己馬屁”的老夫婦神情一怔,京兆府尹再次蹙眉,能先後將兩個女兒送進同一個狼窩的,他自也懶得同這兩人談什麼為人父母同孩子間的感情了,看的世情多了,自是知曉這天底下不是隻有那等疼愛子女的父母的,他敲了敲案上的醒木,說道:“兒子是病死的,自是無人會對此負責。可你二人的女兒既是嫁進鄉紳家裡莫名其妙死的,這番說法自是要討的。否則你二人如何養老?”

“養老”這兩個字一出,立時激的那老夫婦二人一個激靈,不再恭維京兆府尹,立時開口哭訴了起來:“請青天大老爺做主,那姓趙的夫婦……不給錢了啊!”

京兆府尹:“……”

雖說對這老夫婦這等人也算見怪不怪了,可聽著堂下那老夫婦的哭訴,道什麼那童老爺說好了每月都給新嫁娘的娘家銀錢的,才給了兩個月,那趙姓夫婦就頂替他們拿了錢的話,還是聽的京兆府尹心中的怒氣越憋越足!

一旁的小吏看著自家上峰隱隱快要發怒的跡象,沒有再理會堂下那老夫婦東一句西一句的胡亂拉扯,立時上前對京兆府尹說道:“鄉紳精明!說的是每月都會給新嫁娘家裡銀錢,也就是他那一對親家銀錢過日子。這一對老夫婦家裡兩個女兒都死了,那鄉紳這兩日又新娶了一個姓趙的新娘,那銀錢自是給那趙姓新娘的娘家人了。這一對原來的親家原本今日是照例去問童家領親家銀錢的,結果被童家打發了,說什麼銀錢已給了那趙姓新娘的娘家人了。老夫婦一聽這個,便立時去問趙姓新娘的娘家人要錢,那趙家人同這老夫婦又沒什麼相乾,自是將人轟出來了。這老夫婦見實在拿不到銀錢,便來告官,告的也是那趙家人,不是童家人。”

身邊的小吏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京兆府尹聽罷默然,片刻之後,瞥向身邊的小吏,道:“這鄉紳還當真是精明,直接將麻煩推到那趙姓新娘家裡人那裡了。”

“是啊!真精明呢!”小吏說著,指了指京兆府尹案上那狀紙下壓著的幾張契書,說道,“我等看過了,鄉紳同這老夫婦簽的契書上白紙黑字寫著的是給新嫁娘的娘家人過日子銀錢,如今他們給了錢,趙家人收了錢,天經地義的,找不到任何漏洞來!”

“那堂下這兩個來告什麼?”京兆府尹看了眼那對老夫婦,“哼”了一聲,說道,“看這兩人的言行舉止,也知並不是什麼真心疼愛女兒的。貪圖銀錢,卻又沒那個本事拿捏鄉紳,他們告什麼告?本官這裡是衙門,是講道理的地方,這白紙黑字的,本官難道要逆著契書,逼著那鄉紳同那趙姓新娘的家人出錢為這兩個又蠢又貪又壞的人養老?”

“沒錢過活,急了唄!”小吏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京兆府不似大理寺那等衙門經手的都是大案要案,日常所接觸的多是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似先時陸姓婦人那般明事理的有,可也多的是堂下這對老夫婦一般胡攪蠻纏的。

“我等已同那兩個老的說過了,問趙家人拿錢他二人彆想了,問鄉紳家拿錢,也彆想了。非親非故的,那兩家人作甚養他們?”小吏說道,“他二人要告隻能告一件事,便是他二人的一對女兒死的蹊蹺,告那童家害命!”

“不是說病死的麼?”京兆府尹指著那老夫婦寫的狀紙,說道,“怎麼告人家害命?可有證據?”

“他二人寫的病死同旁人的病死不同呢!”小吏朝自家上峰擠了擠眼,說道,“是落井溺水,在水裡泡久了,身體出了毛病的病死!”頓了頓,不忘向上峰解釋,”我等是不想這麼寫的,他二人執意要如此寫來,是以,特意向大人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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