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2 / 2)

為什麼;amp;P會看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演員助理?喻堂這些年的心思究竟都放在哪?他心裡覺得對喻堂抱愧,可喻堂是不是根本沒他想的那麼——

“……隋先生。”

電話另一頭,聶馳的聲音傳過來。

聶馳也已經發動了汽車,公式化的語氣混在發動機的轟鳴聲裡,頭重尾輕,最後一點聲音被噪聲吞沒,像是聲不明意義的歎息。

隋駟醒神:“什麼?”

“那不是電擊器。”

聶馳說:“那是喻特助在辦公室休息時,為了保證不誤任何一項日程,會隨身佩戴的鬨鐘。”

隋駟忽然怔住。

他不太能理解這句話,停了一段時間,才又問:“……什麼?”

“喻特助經常會通宵幾個晚上,一旦休息,就很難醒過來。”

聶馳說:“工作室的日程,都會有電擊提醒,根據重要程度分級……”

隋駟打斷他:“你怎麼知道?”

那天電流在神經裡亂竄的餘威還在,隋駟隻想一想都覺得悸栗,那種滅頂一樣的窒息恐懼,經曆一次就絕不會想再經曆第二次。

怎麼會有人……拿這個做日程提醒的鬨鐘?

“你怎麼知道?”

隋駟嗓音低啞:“我記得,你和喻特助也並不算很熟……”

“我們的確不熟。”聶馳說,“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工作室的所有人都知道。”

聶馳:“所有人隻要有緊急事務,又聯係不上喻特助,都可以通過遠程控製去直接設置那個鬨鐘。”

隋駟張了張嘴,再沒說出話。

他儘全力想去反駁聶馳的說法,可徒勞想了一圈,才發現自己根本無從開口。

圈子裡,不少人都羨慕他的工作室。

有很多人連抱怨帶打趣,問他究竟有什麼訣竅,怎麼能讓手下的人改改一忙起來就忘事的毛病。

還有人歎氣,說工作室雖然自由,但因為結構相對鬆散,互相傳達安排不及時,一旦事多得團團轉,總難免有一兩件因為沒有彙總溝通,撞在一起排不開。

……沒有訣竅。

喻堂的腦子不夠聰明,隻能用笨辦法,背地裡死命下苦功。

隋駟靠在駕駛座上。

他的目光仍然機械性地搜尋著河堤,試圖找到任何一個像是喻堂的身影,腦海裡卻反常的泛空,什麼念頭也生不出。

如果說之前,他還隻是多多少少了解到些過往,知道了喻堂這些年跟著他的確受了些委屈。聶馳告訴他電擊器的這件事,終於把一個不容自欺欺人回避的事實近乎直白地推到他麵前。

五百萬,或許真的未必足夠……買下這些年裡,喻堂花在他身上的心思。

這個認知讓隋駟控製不住地有些煩躁。

他承認自己這些年對喻堂不夠好,可從頭至尾,他卻從沒想過要欠喻堂的。

即使是在這種和隋家對峙的節骨眼上,他也依然儘力在工作室的流動資金裡扣下了五百萬,作為對喻堂最後的妥善交代。

隋駟沒想到過,這些錢可能會不夠。

他一直以為和喻堂隻是場逢場作戲的假結婚,合約期滿,彼此自由不虧不欠。他沒想到近三年都平淡無波,偏偏最後這幾個月,居然生出這麼多波折——

幾乎是應著他這個念頭,電話另一頭,聶馳那邊的背景音裡,隱隱傳來激烈的嘈雜聲。

隋駟心頭狠狠一跳,踩下刹車:“怎麼回事?!”

“找到喻特助了……”聶馳的聲音混在一片混亂裡,“喻特助的狀況非常不好,工作室的人發現了他,已經叫了救護車。”

隋駟仿佛被一隻手攥住了喉嚨。

他有些喘不上氣,深吸了口氣呼出來,儘力穩下心神,調轉車頭:“怎麼了?怎麼回事?我這就過去,你先控製住局麵——”

手機震了兩聲,聶馳直接掛斷電話,換成視頻打了過來。

隋駟看見了手機裡的畫麵。

喻堂坐在輪椅上。

與其說“坐”,不如說喻堂是被人擺在了輪椅上麵。他的姿勢很生硬,彎曲的手臂離輪椅扶手還有一點距離,卻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喻堂睜著眼睛,那雙眼睛裡卻連霧氣都不見了。他的瞳孔隱約有些渙散,視線沒有任何焦點,不論身邊的人怎麼碰他、同他說話,都沒有反應。

像是個被廢棄了的破舊木偶。

“把手機給他……”

隋駟的手有些抖,他停下車,把手機支在方向盤上:“他隻聽我的話,讓我和他說話,我叫醒他。”

在家裡,喻堂對他說的話還是有些反應的。

對喻堂來說,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樣,喻堂會對他有反應,哪怕是畏懼閃躲,也總比這樣木然的好。

聶馳依言把手機遞過去。

隋駟盯著屏幕,啞聲說:“喻堂?”

喻堂虛扶著扶手,僵硬地坐在輪椅上,目光依然在虛空裡渙開。

“是我……喻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隋駟說:“你配合醫生,聽醫生的話,我這就過去。”

“你忘了嗎?剛才咱們兩個還在家裡說話……你發病了,自己忽然跑了出去。”隋駟說,“是我不好,我該追上你,我不該讓你走這麼遠。”

對著這樣的喻堂,隋駟忽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好好和喻堂說話。

不是像鏡頭前那樣佯裝著哄他,不是和劇本裡一樣的溫存親近。隋駟的演技一向好,能騙過圈子裡的狗仔記者,能唬弄過眼最毒的顯微鏡CP粉,可騙不過喻堂。

喻堂一直都知道什麼是假的,一直都知道隋駟從不肯好好和他說哪怕一句話。

三年前,他們剛假結婚不久,喻堂年紀還輕,還沒變成後來從容淡然的喻特助。喻堂替他拿下了個大項目,被工作室的人起著哄喝酒,那些人都鬨得半醉了,又開起玩笑,讓隋駟答應喻堂一件事。

喻堂也被灌了不少酒,他生性內向,醉了也不吵不鬨,那雙眼睛安靜漆黑,被酒逼出一點水汽,小心地看著隋駟。

喻堂醉得很昏沉了,又好像很清醒。

他站在一眾熱熱鬨鬨的起哄聲裡,從耳後紅進衣領,含混著、很輕聲地說,想和隋老師一起喝一次粥,想聽隋老師和他說一句話。

……

隋駟用力闔了闔眼。

他不大記得當時自己說過什麼了,隻記得自己那時候滿心都是對柯銘的愧疚,覺得喻堂這個得寸進尺的要求簡直荒謬可恥。

這些年,他沒和喻堂好好喝過一次粥,沒好好說過一句話。

直到現在,他覺得愧對喻堂,又因為對;amp;P的合作不得不利用喻堂,他因為心虛忍不住煩躁,又因為所有事的微妙失控,被逼出連自己也沒覺察的不安。

看著喻堂現在混沌木然的樣子,隋駟忽然想起那天站在自己疾言厲色的訓斥裡,微微發著抖、臉色慘白的喻堂。

或許……就是從那天起,喻堂開始怕他。

隋駟抬手,隔著屏幕摸了摸喻堂蒼白的眉眼。

“喻堂,我不凶你,你放心。”

隋駟離手機近了些,慢慢地說:“你忘了嗎?在家裡,我們還喝了粥……你很乖,是我喂的你。”

喻堂在他的話音裡動了動。

輪椅上,喻堂忽然微微動了下,眉間蹙了蹙。

“你聽見我的話了?”

隋駟心跳忽然微快,不知為什麼,他竟然有些連自己都沒料到的驚喜,“我這就過去,彆急,我——”

下一刻,喻堂忽然掙出了輪椅。

醫生說過,這種強烈精神創傷下的應激障礙,隨時可能會突然從木僵切換成衝動行為。

但他之前始終安靜,這時候的動作太突然,身邊的人依然沒來得及反應,被嚇了一跳,七手八腳慌忙去扶他。

喻堂被幾雙手扶著,身形僵硬地歪倒,掛在最近的聶馳臂間。

聶馳的另一隻手拿著手機,畫麵有些混亂,卻因為離得太近,格外清晰。

……

喻堂的目光仍然是不聚焦的,他神色一片蒼白木然,分明沒有情緒。

但這具身體有。

麵對隋駟突如其來的深情溫柔,像是無法抗拒身體被激起的生理反應,喻堂肩背僵直,吐得昏天暗地,眼尾被激出一片惹眼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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