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喜歡這個,說得興起,拉過;amp;P發來的相關資料做例子,隨手已經勾選出了裡麵的幾處隱患和待挖掘的潛力點。
係統專心聽講,努力記筆記,沒再關注不斷變幻的監控錄像。
畫麵裡,隋駟站了很久,才走到辦公桌旁。
這些天整個工作室連忙帶亂,沒人有時間收拾這間辦公室,混亂裡打翻的東西都還在原位,窗戶半開著,喻堂的桌麵上覆了淺淺一層灰。
喻堂是在這間辦公室裡被人發現的,工作室裡的員工隻敢悄悄議論,從不敢被隋駟聽見。
可隋駟還是聽見了。
喻堂那時已經沒有了自主意識,他回了工作室,還憑著慣性想要工作,但又已經攢不出任何一絲可供支配的力氣。
來辦公室的員工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叫了幾聲,見喻堂不應,就過去拍喻堂的肩。
喻堂坐在辦公桌前,伸出的手虛虛搭在桌沿,被人輕輕一拍,無聲無息地歪倒下去。
……
隋駟低頭,看了看掌心那兩個已經很陳舊的福袋。
喻堂不知道聽了哪兒傳的消息,居然真跑去山上求這種東西。他在山上錯過了電話,下山看到未接來電,火急火燎趕回來,已經錯過了時間。
經紀人原本就很看不慣喻堂,沒聽喻堂的解釋,通知人事部直接解除合同,讓喻堂收拾東西走人。
喻堂嚇壞了,一個人縮在洗手間的角落裡,誰叫也不肯出來。
隋駟那天的心情不錯,覺得沒必要這樣發作一個助理,難得的否了經紀人的安排,做主攔下人事部,讓人帶了喻堂回去繼續做事。
那場風波鬨得不小,平複下去卻隻是隨手的事,誰也沒放在心上。沒過幾天就是隋駟的生日,喻堂緩得差不多,終於鼓足勇氣,漲紅著臉攔住隋駟,磕磕巴巴要送他生日禮物。
隋駟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他也向來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祈福的東西,隨意擺了擺手,沒收下,讓喻堂自己拿回去戴著玩兒了。
……
隋駟把福袋放在桌上,又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他到現在依然不相信福袋會有什麼作用,隻是忽然想起,那天以為自己真要被開除的喻堂。
無論之前還是之後,隋駟從沒見過喻堂被嚇成那個樣子。
發著抖,冷汗飆透了,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縮在角落裡,死死抱著頭,隻會一遍遍機械地重複“對不起”、“彆趕我走”。
誰去拉也拉不動,也不知道一個瘦瘦弱弱的半大孩子,哪來的那麼大力氣。
那次以後,喻堂再也沒休過一天假期。
哪怕後來已經成了負責整個工作室的喻特助,有人勸喻堂休個假放鬆放鬆,他也隻是笑,搖一搖頭,又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處理那些不算太緊急的瑣碎工作。
隋駟習慣了永遠有人連軸轉,習慣了不論什麼時候,都有人把所有事沉默著安排妥當。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意識到,原來這件他以為最普通不過的事,要在沒有喻堂的情況下實現,居然會這麼困難。
隋駟握住那兩個福袋,靠坐在椅子裡。
他實在被這些天的事耗得精疲力竭,在難得沒人打擾的安靜辦公室裡坐了很久,終於摸出手機,播出了個熟悉的號碼。
另一頭接得很快,些微嘈雜的背景音裡,柯銘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哥?”
柯銘正在一檔綜藝節目的錄製現場。
隋駟已經好些天沒能正式對接工作了,乍一聽到音響試音的回聲,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小銘。”
“怎麼了?”柯銘小聲問,“哥,你在哪兒?又出什麼事了嗎?”
還在外麵,人多耳雜,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能聽出分明的擔憂關切。
隋駟原本想好的話,忽然有些說不出口:“……沒事,小銘,我——”
另一頭,隱約傳來柯銘的經紀人催他過去的話音。
柯銘在和經紀人爭執,大概是捂著話筒,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不行,我哥有事……彆人先……”
隋駟聽著,忽然醒過神。
當初為了和他在一起,柯銘和經紀人犟,說要自己承擔全部後果,連前途和發展都全沒當回事。
柯銘怎麼可能會故意不把那半個團隊還他?
無非是這兩天的事太多,太忙太亂,一時沒想起來。
隻要提醒一下,柯銘是一定會同意得比誰都乾脆。
隋駟其實沒想讓柯銘把人還回來,他當初給柯銘挑得是團隊裡最得力的精英,現在柯銘那邊的骨乾,一半都是隋駟這邊工作室的人,貿然抽出來也一定會出問題。
隋駟自己吃夠了工作室停擺的苦,不可能為了解決自己的困難,就把柯銘也搭進去。
隋駟想通了這件事,心情就好了不少。他呼了口氣,笑著說:“也沒什麼……小銘,問你件事。”
“嗯。”柯銘大概是換了個地方,身邊的嘈雜聲小了不少,“哥,你說。”
隋駟握著手機,稍一猶豫,還是碰了下錄音鍵。
“不是什麼大事。”隋駟說,“工作室這邊人手不夠,你還記不記得,我當時放在你那邊的那一半……”
他就隻是想要個證明。
不是證明給自己,是證明給聶馳看,狠狠打那個沒人性的職業經理人的臉——
隋駟的念頭停滯了下,他聽見另一頭反常的安靜,心頭忽然升起些不安:“小銘?”
柯銘依然沒說話。
隋駟攥著手機,他的笑意還停在臉上,身體卻不知道為什麼,隱約有些發僵。
隋駟剛才就想好了,他準備和柯銘說,那一半人不急著回來,看看能不能幫忙遠程分擔一些工作,要是不能也沒關係,他再想辦法。
可現在,聽著對麵突如其來的沉默,他這些話卻忽然都卡在了喉嚨裡。
“哥……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柯銘的語速很快:“這事沒這麼簡單,你對工作室和團隊的流程不熟,你不知道這裡麵的門道。”
隋駟的喉嚨動了動。
他坐了一會兒,才又低聲問:“什麼?”
“你放心,還有我在,你那邊缺錢,我這兒能先替你填上。”
柯銘說:“團隊那一半人,咱們得見麵細說。”
隋駟沒說話。
他其實想問柯銘,究竟是多複雜的事,要等見麵才能細說。
柯銘這幾天都有錄製,不可能趕得回來,等兩個人見麵,少說也要再過個把禮拜。
現在的局麵,如果真的一個禮拜都填補不上缺口,他就真的……隻能接受隋家塞來的那幾個部長了。
如果隋家接管工作室,他也就再沒辦法保護柯銘不被針對。
隋家有意封殺柯銘,這件事幾年來都是喻堂在周旋處理。隋駟瞞得嚴實,兩個人在一起的這些年,柯銘其實一點都沒察覺得到。
隋駟想和柯銘解釋這些,偏偏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忽然在想,喻堂說不出話、安靜地看著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因為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喻堂對他失望嗎?
這些失望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積攢了多少,是不是已經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哥……”柯銘沒聽見他回應,有些不安,“哥?”
隋駟看著手機上閃爍的錄音提示。
他剛剛還想把柯銘的回答錄下來,放給那個職業經理人聽。
“哥,你生氣了嗎?”
另一頭,柯銘的聲音有些打顫,他害怕了,幾乎帶了隱隱的哭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找個兩全的辦法。咱們兩個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得想好……”
“我沒有生氣,小銘。”隋駟說,“沒事,你彆亂想。”
柯銘停下話頭,呼吸還有些亂。
隋駟閉了閉眼睛:“聽你的。”
他拿起兩個福袋,慢慢握在手裡。
喻堂溫和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來。
剛從醫院撐著跑出來的助理,用身體攔住他的車,視線專注地追在他身上:“隋老師。”
拿到假結婚的合同,在辦公室安安靜靜坐了一宿,第二天出現在他眼前,通紅著眼睛目光堅定的喻堂:“隋老師。”
坐在輪椅上,木然蒼白,徹底封閉了和外界的交流的喻堂。
把福袋遞給他,整個人紅得發燙,磕磕巴巴話都說不完整的喻堂。
才被挑進他身邊的團隊,年紀還很小,穿著一身洗得泛白的舊衣服,幾乎像是個學生的喻堂。
……
“等你忙完這一段,找個時間,咱們商量。”
隋駟對柯銘說:“商量……該怎麼做。”
“到時候再看。”隋駟說,“去忙吧。”
隋駟站起身,他把那兩個福袋放進口袋裡收好,沒等柯銘的回複,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