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銘被話筒圍堵著,向其他人說,他了解隋老師,隋老師是真不清楚這些,並不是故意。
柯銘垂著頭,對後麵窮追不舍話筒說,他到現在也依然喜歡隋老師。
柯銘說,他接受法律對隋駟一切判決,並且會以隋駟新法定配偶身份,不離不棄,陪在隋駟身邊,和隋駟共同承擔起一切應當作出賠償和彌補。
“您要聽嗎?”聶馳說,“信息和錄音……”
“……不用!”
隋駟眼尾忽然狠狠一縮,猛退了幾步,高聲說:“我不想聽,小銘他——”
聶馳點點頭:“小銘是因為單純和善良,才會招架不住一直以來應對得遊刃有餘記者,交代了所有事,不小心徹底斷了您最後退路。”
隋駟胸口劇烈起伏,他喘著粗氣,心肺幾乎要炸開,匪夷所思地看著聶馳。
這個向來冷冰冰像個機器職業經理人……在嘲諷他?
聶馳憑什麼嘲諷他?
隋駟被激得幾乎失了理智,朝聶馳撲過去。
“請自重。”聶馳退了半步,“您六天後還要出庭,出庭時間,這很重要。”
隋駟腿上發軟,他踉蹌著半跪在地上,耳旁一片嗡鳴。
出庭時間……很重要?
出庭時間當然重要。
離婚案在新勞動法侵權案前麵,如果判決離婚後,他和柯銘立即結婚,這之後所有判決賠償……就都是合法配偶需要共同承擔債務。
哪怕柯銘以後覺得後悔了,也必須和他一起承擔這些債務。
隋駟垂著頭,他被自己不堪心思嚇了一跳,尖銳耳鳴裡,卻又有更深記憶翻上來。
多年前,他曾經和柯銘打趣閒聊,問柯銘自己是什麼樣人。
那天是柯銘二十四歲生日,柯銘喝了不少酒,眼睛裡盈滿了水汽,眼尾逼出醺然紅,卻坐得離他很遠。
柯銘笑著看他,對他說,哥,你是個隻愛自己人。
柯銘說,像你這樣人……要想有一天把你徹底留下,除非讓你手裡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剩,隻能靠彆人養,靠彆人活著。
隋駟知道他喝多了,當小孩子醉話,笑了笑沒放在心上。
那時候工作室正吸著喻堂心血蒸蒸日上,隋駟風光無限,頂級劇本劇組輪流轉,隨手就能拿到叫旁人豔羨到眼紅資源。
隋駟忍不住想,柯銘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件事?
柯銘做這些時候,心裡想“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剩”,包不包括他作為隋家繼承人,隻要有天想通了低個頭,就能回隋家繼承大筆資產和股份?
……不過這些也已經不重要了。
隋駟在幾乎要把胸口炸開疼痛裡抬起頭。
他耳鳴厲害,整個人像是把水分全擠乾了,嗓子又乾又疼,卻依然斷斷續續能聽見視頻裡柯銘說話。
柯銘是說……願意幫他償還債務嗎?
“提前祝您新婚愉快。”
聶馳說:“這些資料和錄音,會以視頻形式,作為您和柯先生婚禮結尾。”
隋駟閉了閉眼睛,他已經沒力氣再憤怒了,垂著頭靠在桌角:“這是你報複嗎?你也被困在工作室這麼久……”
“不是。”聶馳說,“這是隋家安排。”
隋駟眼尾微微抽了下。
“請理解隋家憤怒。”
聶馳朝他微微一躬:“因為這位柯銘先生,隋家不止失去了一個繼承人,還永遠失去了一個極年輕、天賦不可限量合作夥伴。”
隋駟抬起頭。
他幾乎是掙紮著,撐著手臂挪過去:“喻堂去哪兒了?喻堂不是在就職嗎?他又出什麼事了?他——”
“喻先生本人很好,隻是因為這次刺激,病情上存在了更多不穩定因素。”
聶馳說:“根據心理谘詢師建議,他會永遠離開帝都。”
“通過遠程聯網辦公,他依然完全可以勝任在工作。事實上,高層裡,原本也有不少人不在帝都定居。”
“臨走前,他向我個人道了彆。”
“很遺憾,喻先生不想再和隋家有任何牽扯。轉移給他所有資產和股份,應他本人要求和委托,建立了一項助學公益基金。”
聶馳像是知道隋駟想要問什麼:“後續您給出全部賠償,也都會納入這項基金裡,隋家會派專人負責監督。”
聶馳說:“喻先生說,希望這項基金可以無差彆、沒有任何內幕,麵向因故失學,卻依然渴望好好讀書任何人。”
隋駟垂著頭一動不動,拘留室裡很暗,視頻畫麵在他身上投下變幻光影。
聶馳離開了拘留室。
隋駟開始發抖,他吃力地抬起手,拿過手機。
他手機裡……還存著當初喻堂發給他那些消息。
那些很瑣碎,事無巨細,曾經讓他格外不耐煩消息——備忘錄,還有備忘錄。喻堂有時候不能陪在他身邊,就會寫不知道多少條備忘錄,被新來小助理打趣過好多次。
還有那些照片,隋駟從沒特意跟喻堂合過影,但喻堂一直跟在他身邊,在很多照片裡,都能找到喻堂影子。
隋駟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近乎急切地按亮了手機,熟練地點開隱藏文件夾,剛剛緩和下來表情卻忽然在臉上徹底凝固住。
手機屏幕上,隻有“因磁盤損壞,文件不可打開”提醒。
隋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瘋狂地點開一個又一個文件夾,拚命睜大了眼睛,仔細地一頁一頁翻找。
他坐在地上,歪歪斜斜抵著桌角,一直翻到手機電量徹底耗儘,屏幕光芒暗下去。
格外熟悉感覺忽然籠罩了他。
給柯銘過生日那天,他站在窗前,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從他體內無聲無息取走感覺。
那次感覺很微弱,隻是讓人覺得輕鬆又莫名空虛。這次卻像是把人整個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掏空了,全部感情和記憶,全部、唯一還剩下留給他東西——
隋駟瞪大了眼睛,他喊不出聲,絕望地、無聲地用力抱住頭。
他還記得喻堂,他不可能忘了喻堂。
可他無論怎麼拚命回憶,怎麼在腦海每一個角落裡翻找,也想不起喻堂樣子了。
-
大眾澡堂。
“卡辦好了,所有穿書局給員工提供休閒會所都能通用。”
工作人員拿過黑金會員卡,雙手遞給俞堂:“已經按您委托,提取了目標人物所有和您有關正向情感,卡內餘額100點。”
俞堂道了謝,接過來給係統收好。
他原本應當再在這本書裡留一段時間,等到主角攻受正式領證、共同步入婚姻殿堂再走,但恰好收到通知,第二本書存在劇情線波動預警。
他在第二本書裡叫駱燃,名字炫酷,職業也很刺激,是個專業“風暴追逐者”。
業餘風暴追逐者,捕捉都是龍卷風、冰雹、閃電之類極端天氣現象,會進入風暴中心,用相機記錄下最震撼人心自然畫麵。
駱燃定居在星城,有自己科研工作,工作之餘,就會根據全球天氣預報,驅車去聯盟各處追逐極端天氣。
他天性喜歡刺激,熱愛冒險,會為了追逐一道穿透雲層閃電穿越風暴,是聯盟頂級攝影期刊長期供稿人。
這本書主角,就是駱燃工作星城科研所裡,聯盟最年輕科研所負責人。
這一次,他察覺了主角想要囚禁自己,所以提前找借口躲了出去。
俞堂其實很想去第一本書裡看看善良海豚,但劇情線要緊,他還要儘快回去,被黑化主角關在新一千平米大莊園裡。
俞堂抓緊時間,痛痛快快泡了個溫泉,徹底放鬆地睡飽一覺,精神抖擻拉出係統:“好了,走吧。”
係統閃了閃小紅燈。
俞堂閉上眼睛。
……
隔了幾秒,俞堂睜開眼睛:“可以開始傳輸了。”
“……宿主。”
係統猶豫了一晚上怎麼和他說,抱著泡泡糖,底氣不足:“因為駱燃長期沒有在書中出現,被當成多餘存儲數據清理了……”
俞堂:“……?”
係統小心地蹭了蹭他肩膀。
“我不能再生成一個嗎?”
俞堂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隻要有初始數據——”
係統:“初始數據也被清理了。”
俞堂:“……”
“但我們還有辦法!”係統閃著小紅燈,“宿主在這個世界身體數據還在,我們可以稍微改造一下,想辦法直接過去……”
畢竟四本書都在一個世界,要想去另一本書,不隻有數據導入一種辦法。
俞堂隱約覺得不對:“還有什麼辦法?”
係統飛在他前麵,引著他離開員工休閒會所,走出作為掩飾大眾澡堂。
俞堂站在街口,沉默著接住了憑空落下來鑰匙,看著眼前越野車。
俞堂:“……係統。”
“在。”係統高高興興問,“宿主,怎麼了?”
俞堂心情複雜,拉開車門坐上去,插好鑰匙,擰著了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越野車。
他還記得這輛火紅色越野車。
駱燃最喜歡一輛車,駱燃開著它追逐颶風,穿過地脈破碎峽穀,風暴在車頂呼嘯,幾乎要把整輛車掀飛出去。
囂張放肆車,熱烈自由人。
“上來。”俞堂說,“坐穩了。”
係統飛到他肩膀上,緊緊抓住喻堂衣服。
“先問一下。”
俞堂右腳虛懸在油門上:“我回來參加隋駟婚禮,也要開著這輛車回來嗎?”
係統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被他問得有些遲疑,閃了閃燈:“我們可以買一張頭等艙飛機票……”
俞堂按住額頭。
原本隻用精神體在四本書裡穿梭,他還沒有這麼明確感覺,現在這樣趕路過去,才讓他真正清晰認識到一件事。
這四本書是在一個世界觀裡。
“係統。”
俞堂叫它:“再確認一下,這四本書主角都不會彼此見麵,對嗎?”
係統信心滿滿:“宿主放心,絕對不會,我們都是受過訓練!”
俞堂點點頭。
越野車轟鳴著碾過柏油馬路,在行人詫異注視裡熟練鑽過小巷,駛上寬闊主乾道,朝跨城高速開過去。
景色在兩邊飛速倒退。
俞堂稍稍開了些窗,風從窗縫灌進來,在耳邊呼嘯著掠過,吹得人聽不清其他任何聲音。
俞堂歎了口氣,關上車窗。
係統好不容易沒被吹飛,掛在後排座椅上:“宿主,宿主,怎麼了?”
“我這是穿書嗎?”
俞堂戴上墨鏡,打開車載搖滾CD:“我這是出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