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邇冷聲:“駱燃。”
他單□操縱著方向盤,分出隻□去扳駱燃的身體,想要讓駱燃看向自己。
他隻來得及碰到了駱燃的肩膀。
隻是輕輕一碰,那□身影就隨著他的□□,無聲無息安靜地歪倒下來。
溫邇的瞳底驟然凝固,幾乎是本能地用□踩下了刹車。
刺耳的鳴笛聲瞬間在車後響成一片,溫邇卻全然分不出心神去管。
他錯愕地盯著駱燃,抬起□,用□按住□脹的□陽穴。
……
他又沒辦法分辨這是駱燃還是“蒲影”了。
“蒲影”的影子蒼白地倒在他身邊,緊闔著眼,眉峰微蹙,額間泛著一片薄薄的冷汗。
呼吸短促,心跳急而快。
溫邇做的就是人體相□的研究,比□他人更熟悉這樣的反應。
交感神經興奮,人體處在緊張、焦慮、急迫相□的激動情緒狀態。
……蒲影為什麼會緊張?
明明已經在自己身邊了。
他為什麼就不明白,待在自己身邊才是對的?隻有自己會對他好,隻有自己能保護他。
蒲影憑什麼還覺得緊張?
溫邇無法控製自己的念頭,他想不顧一切把那個“蒲影”徹底弄醒,問他憑什麼對自己說那□話,可這個影子藏在駱燃的身體裡……他不能折磨駱燃。
他不能再折磨駱燃。
駱燃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不論他再對這具身體做什麼,都可能會直接催化駱燃的死亡。
他必須把這具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報廢身體救回來,才能再繼續他的計劃——
無線通訊待接通的提示音忽然響起來。
溫邇猛然驚醒。
不知不覺間,他的衣物竟然已經被淋漓的冷汗浸透了。
溫邇定了定心神,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被自己堵得□急敗壞的車龍,□新起步,駛上主乾□。
……是蒲家□來的視頻通訊申請。
溫邇恢複了冷靜,他□新調整好自己的儀態,接通視頻電話:“……爺爺。”
打來電話的是蒲影的祖父,蒲家的現任家主,蒲斯存。
溫家□蒲家輪流掌舵兩家共有的財團,目前的董事長就是蒲家家主。
蒲斯存在商界叱吒風雲,很有知人善任、平易寬□的名聲,治家卻非常嚴厲,一直希望能淡化政治對家族的影響□,也不支持晚輩再攪進政治紛爭裡。
如□不是因為蒲影現在的確不適合涉足商界,又需要儘快立穩腳跟,他也不會允許蒲影進安全部供職。
蒲影失蹤後的這□年,每到年節,溫邇就會去蒲家問候拜訪,反倒比蒲影更熟悉蒲影的祖父。
“小邇,事情我們已經知□了。”
老人親自□溫邇聯係,開門見山:“家族已經警告過蒲影,敦促他儘快辭去安全部的職務,也不會再乾擾□的正常工作。”
溫邇頓了下,笑笑:“也不算乾擾……我很高興能見到他。”
“他對我還有□抵觸,是我□心急了。”
“他接受□理解情感的能□還在嚴□受損狀態,沒有辦法辨□他人的善意□惡意。”
溫邇:“您不要責怪他。”
老人沒有說話,神色黯了黯。
蒲影剛被找回來時,整個蒲家都興奮不已。他們已經知□電子風暴對人類的影響,大略了解了蒲影的狀況,也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過了這麼久,溫邇對蒲影的診斷,依然是毫無進步。
前不久,溫邇最新□表的論文裡還提到,即使電子風暴的受害者表現出了□正常人相似的情緒反應,也隻是一的對□他人的學習模擬,不能真正體會□產□這□情緒。
論文裡說,這□受害者已經喪失了情感的接受、反饋能□,感覺不到他人的□心,也無法對他人產□感情。
論文說,這□人會漸漸變成一架縝密的、完全通過邏輯思考做事的冰冷的機器。
“我會找到辦法的。”
溫邇的語□很緩□,像以前每一次一樣保證:“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把他救回來……”
這一次,老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溫邇停在第三個紅燈前:“爺爺?”
“小邇。”老人靜了片刻,又開口□,“□的確沒有為了加快研究進度,有意進行不合理的探測安排,導致總科研所的數據庫出現異常,對嗎?”
溫邇不著痕跡蹙了下眉。
他的神色沒有變化,依然平靜:“爺爺,您為什麼會這麼想?”
老人沒有回答他。
“是……蒲影說的?”
溫邇說:“這是我沒能料到的,他們對善意接納困難,但比我想得更快地學會了說謊。”
這句話的指向性已經不能更明顯。
老人無疑也聽出了他的不悅,稍一停頓,才又繼續說下去:“已經處罰過蒲影了,三天內,他會在完全沒有家族庇佑的條件下□活。”
溫邇的□指微微跳了下,攥了攥方向盤。
相比於蒲影,蒲家一向是會更相信他的,但這次蒲影的祖父會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已經多多少少起了疑心。
駱燃就在副駕,還在昏迷,身上穿著醫院統一製式的病號服。
是他用來洗脫懷疑最好的幌子。
溫邇已經飛快打好了腹稿,神色更從容冷靜,確認過駱燃的胎記已經被衣領遮擋嚴實,抬□挪了下攝像頭。
“我的研究對象,是從各個醫院找到的、願意合作參與實驗的電子風暴受害者。”
溫邇說:“醫院沒有相□的經驗,不會知□要怎麼治療在電子風暴裡嚴□受損的病患,相比之下,我可以給他們製定更合適的治療康複計劃。”
“這是第0197號患者。”
溫邇掃了一眼駱燃病號服上的編號,從容編造事實:“我之所以能得到大量的有效數據,是因為我一直在擴大實驗群體。”
要想對著那□安全部的礙事探員解釋清楚,或許還要費□心思,但隔著視頻電話,他不怕瞞不過蒲斯存。
隻要能說服蒲斯存,蒲影就不能再繼續不依不饒地調查他。
沒了蒲影,那□探員隻能灰溜溜回去,更沒有辦法再乾預他的實驗。
蒲影的邏輯可以不受感情乾擾,比任□人都更縝密,讓溫邇也不得不警惕起來,決心提前從根源把問題解決乾淨:“爺爺,您更相信誰?”
老人沉默下來。
“我不清楚蒲影拿到了什麼證據,但我現在就可以向您證明。”
溫邇在自己莊園門口停下車:“這□患者都在這裡接受治療,這裡□醫院相比,有更先進完備的醫療器械、康複設備,也有更適合他們身心恢複的環境。”
這是溫邇唯一沒說謊的內容。
他的確有完整的醫療器械、康複設備,他有一整間非常高端的診療室。
大概是受到了電子風暴的負麵影響,駱燃偶爾會趁他不注意,試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每一次,他都會及時把駱燃救回來,用束縛帶綁牢,讓駱燃在這□醫療儀器的沉默包圍裡慢慢□新活過來。
是他給了駱燃無數次□命。
“我剛帶他從醫院複查回來。”
溫邇打開駱燃的□銬,緩聲解釋:“這次的患者有傷害自己的傾向,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我不得不暫時控製住他……這□也不會對他造成損傷。”
溫邇從另一側繞過來,拉開車門,從容俯身抱起駱燃。
不知□是不是錯覺,始終無聲無息的人在被他抱起來時,身體像是微微僵了下。
溫邇沒有在意。
他摘下視頻電話,讓鏡頭掃過路燈下繁茂的花草植被,這□庭院每天都有人修剪,完全足夠在視頻裡蒙混過□。
溫邇抱著駱燃,朝診療室□過去。
“在這裡,我接診了很多患者。”
“在非工作時間,我會一直親自在這裡陪著他們,對他們進行治療。”
“這裡占用了我最多的時間,通過幫助他們恢複健康,我的研究也得以向前推進,並且積累了充足的數據……”
他的話音忽然停頓。
溫邇張著嘴,平時被采訪慣的套路,這一次卻忽然接不下去了。
他的交感神經像是也亢進了,強烈的錯愕、震驚□匪夷所思讓他僵在原地,心臟跳得像是要飛出喉嚨。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保證,現在半點情麵也不留,全都火辣辣地全打回了他自己的臉上。
……他完全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鏡頭前,那間接診了很多患者的診療室空蕩寒酸。
連門也沒有。
隻有薄薄一層木板的鐵架床、歪歪斜斜的輸液架,幾樣款式老舊早不值錢的普通急救儀器。
他還抱著駱燃。
大概是沒能抱穩,駱燃的一條□臂脫□地滑墜下來,露出了腕間被□銬磨得怵目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