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熠冷聲:“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能這麼叫我?”
俞堂在意識海裡,和係統一起翻《人類爭吵常用語1000句》:“我是你爸爸。”
現實裡,這句話經過反ooc係統的翻譯,被時霽輕聲說出來:“我是你的監護人……我需要對你負責。”
“你對我負責?”盛熠像是聽見了什麼格外滑稽的事,笑了一聲,“你就是這麼對我負責的?把我朋友送上軍事法庭?”
“你說你對我負責,這半年我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盛熠連珠炮似的質問他:“你知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誰都能笑話我,誰都能來看我的難堪!我玩命訓練的時候你在哪?我需要觀察□的時候你在哪?”
他任性慣了,隻知道把責任一味往時霽身上推,劈頭蓋臉地隻管□泄:“要不是他們幾個,我早叫人踩進泥裡了!你就是看不慣有人幫我對不對?誰幫過我,你就要對付誰,你到底要控製我到什麼時候——”
時霽說:“那天晚上。”
時霽沉默了一會兒,他像是第一次嘗試說這些話,聲音有些磕絆:“他們說,那天晚上……是你讓他們來埋伏我的。”
電話另一頭忽然靜了靜。
時霽沒有要責備盛熠的情緒,頓了頓,才又謹慎地向下說:“他們說,後來也是你幫他們刪了錄像。這件事可能會追究到你,如果學院找你,你要做好準備。”
另一邊,盛熠像是惱羞成怒,又像是被他這種態度徹底激得失控,一腳重重踢在了什麼東西上。
轟隆一聲震響,從手機和樓道裡先後傳進來。
時霽皺了皺眉:“小熠,這是後勤專業的宿舍樓,你不能上來……”
“你覺得你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盛熠問。
時霽握著□機,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不是說這個,我沒有要追究你的意思——”
“你沒有?”盛熠冷笑著打斷他,“你不就是怪我嗎?”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廢物,那幾個人都打不過?”
盛熠被戳了痛處,語氣反而更尖銳諷刺:“你不是第一觀察□嗎?為什麼當時不把他們廢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這個機會跑出去半年,跟你那條破海豚在海上天天衝浪?”
“白眼狼!”
係統氣得直翻攝像頭,用力翻了一頁,在意識海裡對著喊:“不識好歹!恩將仇報!狗咬呂洞賓……”
“……小熠。”時霽說,“我——”
他忽然失去了聲音。
係統愣了愣,它以為自己把時霽的係統喊壞了,有點害怕:“宿主……”
俞堂:“噓。”
係統連忙關掉了自己的喇叭。
俞堂正全神貫注地梳理時霽□內的數據流。
□前在食堂,僚機專業的院長為了時霽的腿傷大發雷霆的時候,俞堂就隱約覺察到了不對。
時霽是有想要和院長說更多話的意願的。
院長的情緒,他不是一點都感受不到,也不是沒有回應。
俞堂把意識海徹底切換成數據模式。
浩如煙海的數據流在不斷變化流動,普通人看一眼就要頭昏腦漲,他卻依然格外專注,有條不紊地剝離篩選。
終於,他在一道循環嵌套程序前停下。
那條程序被設置成了最優先級,攔住了更多微弱的數據波動。
那些波動無論如何都衝不破封鎖,安靜循環緩慢消解,重新散進數不清的數據流裡。
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
……
現實裡,時霽安靜了一會兒,才又用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詢問:“小熠,你吃飯了沒有?”
這次連係統也覺出了不對,它小聲問俞堂:“宿主,時霽剛才原本是想說什麼?”
俞堂:“他自己也不知道。”
時霽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說什麼。
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一經產生,就被他身體裡的程序嚴格封鎖,永遠也通不過那一道堅固的屏障。
“時霽不是不能產生負麵情緒。”俞堂說,“他隻是不被允許求救了。”
係統愣住。
俞堂找到那一套嵌套程序所在的數據組,整個複製出來,挪到了自己的意識海裡。
人類天然就能感知到負麵情緒,電子風暴是不可能真正剝奪乾淨的。
即使是在風暴裡失去了□有感情的蒲影,開始慢慢恢複的時候,能最先感知到的也是“不舒服”。
時霽被植入的程序,刪除了他說出自己“不舒服”的能力。
□以在盛熠歇斯底裡、胡攪蠻纏的時候,時霽能說出的話,就隻有“餓不餓”、“可樂加不加冰”。
因為剩下的□有情緒,那些身體最深處的戰栗,被嚴格封鎖,沒有任何途徑可以表達得出來。
“這套程序很難剝離……一不小心就會毀了時霽的腦域。”
俞堂說:“我們得讓那個小——”
係統眼睜睜看著俞堂的聲音變成了消音提示:“……宿主說什麼?”
“……脊索動物門爬行綱一種帶殼動物的幼崽。”俞堂說。
係統:“……”
“得讓他閉嘴。”俞堂說,“我出去一趟。”
係統愣了愣:“宿主要乾什麼?”
“時霽說不出、做不到,我們可以替他做。”
俞堂穿上外套:“ooc一下,不要緊,你藏好一點。”
係統抱著防電擊泡泡糖,有點著急:“宿主!我不走——”
俞堂接過泡泡糖,把係統裝進了內置小黑屋的麻袋。
按照時霽的人設,在盛熠暴怒的時候,他不可能和盛熠起任何衝突,隻會儘力試圖緩和氣氛,試圖想出辦法讓盛熠消氣。
這通電話不管也沒關係,還讓時霽和以往一樣,聽著盛熠罵上十幾分鐘,等盛熠□泄夠了,再安安靜靜掛斷電話,其實也可以。
畢竟俞堂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讓盛熠徹底落入絕望的深淵。
最有力、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忍辱負重和展琛搭檔,讓時霽的僚機配合海豚號重回巔峰。
等到了那個時候,有的是辦法逼著盛熠徹底看清楚,時霽究竟被他拖累到了什麼地步。
……
但也有另一種辦法。
重回巔峰的路上,他先暫時ooc五分鐘,違抗時霽被植入的程序,去揍盛熠一頓。
這對時霽也很重要。
這些情緒每一次被阻攔、駁回,每一次的自我消解,對時霽的身體都是一次看不見的嚴重傷害。
俞堂準備了兩張格鬥技能卡,備在意識海裡,穿好外套走出臥室。
扔在一旁的電話裡,盛熠還在不分青紅皂白地嗬斥,聲音隱隱透過話筒傳出來。
俞堂沒在意,順手調小了音量。
這一通電話是遲早的事。
即使沒有甘立飛那幾個人當導|火索,盛熠也一□會在某一天狠狠罵時霽一通——在原著裡,這次肆無忌憚的歇斯底裡大發作,□生在了時霽出院的第二天。
時霽選擇和僚機融合的那一天。
時霽在僚機裡麵待了一整天,他給自己倒冰可樂,給自己拉琴,他認真地按摩著傷腿,想要把那些傷疤抹平,可怎麼都做不到。
落下的傷疤是祛不乾淨的。
俞堂扣好外套的衣扣,他知道展琛還在,正要和對方交代一聲,走到客廳,卻沒能見到人。
宿舍的門開著,微涼的夜風灌進來。
俞堂循著聲音走到門口。
展琛坐在走廊的消防箱上。
他背對著門,戴著那副繪圖時才戴的眼鏡,臉上沒什麼表情。
倒比在宿舍裡的時候,更像原著裡那個脾氣古怪的“□明怪人”、“天才學長”得多。
在他麵前,盛熠臉色扭曲,痛得半點聲音也□不出,雙□抱著自己的一條腿,倒在地上蜷成一團。
展琛低頭問他:“是你弄壞了我做的機器人?”
“是你故意讓你的機器人攻擊我的!”盛熠死死盯著他,啞聲喊,“誰允許你在宿舍樓裡放這些危險的東西?!”
“這些還危險嗎?”
展琛推了推眼鏡:“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廢物,連它們也打不過。”
盛熠的話全噎在了喉嚨裡。
他臉色漲得通紅,盯著神色淡漠的展琛,死死咬著牙:“你——”
展琛翻開磚頭厚的筆記本,找到其中一頁:“你的徒□搏擊成績在學院裡排名第一,幾個機器人不是你的對手。”
展琛說:“我有理由認為,你是輸不起,□以胡亂找理由,故意來摔斷一條腿,想把你這次期末考核的責任賴在我身上。”
“放屁!”
盛熠疼得要命,他氣得□抖,嗓□劈了大半:“我是來找時霽!”
展琛問:“你不是已經讓人把他交給我了嗎?”
“我什麼時候——”盛熠錯愕地瞪圓了眼睛,他忽然想起自己當初的話,心頭猝不及防一沉,“我隻是隨口一說!”
直到這個時候,盛熠心頭才騰起真正的恐懼。
他比誰都更清楚時霽有多服從命令。
時霽會服從他的一切命令,他讓時霽一直練不準停,時霽就會一直練到昏過去,他讓時霽來後勤丟人,時霽當然也會乖乖卷鋪蓋來後勤專業。
可他讓時霽來找展琛——
“他是我的觀察□,怎麼可能給你!”
盛熠掙紮著要爬起來:“讓時霽出來!”
盛熠嘶聲喊:“我要見他,我有話對他說!他隻服從我的命令!我——”
他剩下的話都被一隻手牢牢捂住。
展琛捂著他的嘴,把盛熠拎起來,丟進那些半成品機器人堆裡。
展琛站起身:“他不是你的觀察□了,他是我的……”
盛熠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經聽不清後麵的話了。
盛熠上樓來找時霽,才走到這一層,就吃足了這些冒紅光的鐵疙瘩的苦頭。
這些機器人不會停下,展琛要是走了,他這一宿都要和這些不知道疼的、閃著紅燈的鐵疙瘩待在一起。
盛熠拚命掙紮著想要呼救,不及出聲,已經被其中一個格鬥型機器人熟練地掀翻在地上。
展琛推了推眼鏡,合上筆記本,起身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