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琛停了一刻,伸出手,回護住俞堂的腰背。
小光團暖洋洋地拱在他懷裡。
俞堂咬住他的力道十成十,像是要破開皮肉、亮出頸間的動脈,呼吸的溫熱裡都浸著疼。
“展學長。”俞堂含混著出聲,“這是罰你。”
俞堂:“你早該來找我。”
展琛沒有等他回來,沒有和他商量、沒問他有沒有辦法,就一個人擅自變成了兩層樓高的大機甲,他能理解。
展琛不肯交出他,被終端機強行回收,暫時失去了記憶,他也能理解。
“可你不該在重置時間以後,決定一個人來解決這件事。”
俞堂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這是你的宇宙,所以它也是我的。我已經變得很厲害了,我讀了很多書,能做很多事,能幫上你的忙。”
他這段時間都一直在反複想這件事,直到今天,見到那個遊戲負責人,才終於得到了明確的答案。
倒轉時間是會重置記憶,但不該這麼巧,每一次的鐘散,都偏偏買到了封青。
這裡麵有太多不可控的變量,不是每個人在每一次都會做同樣的選擇。任何一個細微的改變,就會成為一隻扇動翅膀的蝴蝶,讓整條世界線出現偏差。
哪怕一個最不起眼微小改動,都可能讓兩條本該相遇的人生軌跡徹底分開。
每一個新的鐘散都能恰好買到13號,是因為每一次,都有一個遊戲負責人在暗中操縱,讓變成13號的封青落到鐘散的手裡。
……
展琛是商城的負責人,一樣在高維度,一樣一直都有機會這麼做。
“你不來找我,也不讓我想起以前的事。如果不是因為發現了這本書裡的陰謀,不是察覺到了這個遊戲世界對我的威脅,你甚至根本不會讓我第二次加入穿書局。”
俞堂抬起頭,一件件翻舊賬:“即使是我回來了,加入穿書局,你也從沒打算過讓我想起來。”
“你急著找我,隻是想把我被騙走的粒子還給我。”
“如果我隻是按照規定完成任務,根本不會遇到莊域,也不會聽到他的提醒,想起我在找你。”
“如果我不想去看那條小海豚,也不會同意轉去後勤專業,搬進你的宿舍。”
任何一條岔路口,哪怕稍有一步走錯,他就永遠也不會再遇到展琛。
展琛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一個人活在輪回裡。
他住的地方永遠有會翻書的機器人,永遠有牛奶和餅乾,但沒有會來偷餅乾的電子風暴,也不會有人看那些被逐頁翻過的書。
電子風暴一旦恢複完全,就會永遠離開這個維度,回到宇宙的深處。
粒子級文明是從不群居的,強行靠近隻會互相吞噬,停留在一個地方過久又會吞噬維度,把所在的空間最終壓縮成一個沒有大小的奇點。
他們是宇宙永遠的流浪者,是沒有歸處的星雲。
展琛抱著他的手臂緊了緊,輕聲道歉:“是我的錯,小光團——”
他的話音頓了頓,抬手碰了下俞堂的眼睫。
展琛把所有話吞回去,伸出手,把俞堂擁進懷裡,輕輕親了下他的發頂。
……
已經很出息的大光團驟然凝固。
所有正在被翻和亟待被翻的舊賬,都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碎的連拚圖也拚不起來。
俞堂張了張嘴,熱意飛快蔓延,一路鑽進衣領,又滾燙地透過衣料溢出來。
係統瞪圓了攝像頭:“宿主,你發光了!”
俞堂:“……”
係統被小藍卡和小紅卡輪流敲了腦袋,追悔莫及,後知後覺閉上嘴。
展琛忍不住笑起來。
他摸了摸俞堂的頭發,抱起俞堂,力道和緩地放在沙發上。
他和時霽借了課外書補課,也是第一次做這種舉動。耳根同樣返出不同以往的熱意,和頸間那個紅通通的牙印連著,身上暗淡的顏色也像是被補了淡淡的一層。
“回去以後,我會好好道歉。”展琛說,“我們要先想辦法放封青走。”
說起封青,俞堂也忍不住皺了下眉,眼底的神色跟著微沉。
……他也一直在想這件事。
那個遊戲負責人至少有一句話沒有撒謊,從封青進入這個遊戲起,整個遊戲世界的最終進化就已經開始了。
這種進化是沒人能夠阻止的,即使是遊戲負責人,也隻能利用那張“GAMEOVER”的卡牌強行離開遊戲。
“你把遊戲世界壓縮成奇點送出去,反向吞噬了外麵的世界,大量消耗了遊戲世界原本積攢的能量,也強行延緩了這個進程。”
展琛說:“但這樣隻能治標,不能治本。”
遊戲世界擴張損耗的能量,早晚都會被重新補足。
留在這個空間內的人還在被持續剝奪顏色,等所有人都變成線條,這片風暴眼就會徹底進化完成。
“要先弄明白封青的世界核心究竟是什麼。”
俞堂坐起來,抱著膝蓋挪了挪,靠進沙發裡:“他畢竟不是自然形成的電子風暴。”
“和我們從無到有的生長過程不一樣,他的進化是反過來的——同化、鏽蝕、褪色,原本擁有的一切慢慢消失,最後歸於‘無’。”
“我們能對上彈簧的暗號,說明第一步我們至少都推測對了。”
俞堂說:“目前為止,他的世界核心還是有形狀的。”
展琛點了點頭。
這一步看起來簡單,真正做到了,回頭看才能意識到成功的幾率有多渺茫。
他們要同時推測出這片空間的真相,俞堂需要定位到那間實驗室、定位到實驗體的居住區、找出展琛的那一間小屋,然後和展琛一起,一毫米也不能差地把彈簧放到同一個位置。
隻有這樣,才能有機會導致這片空間短暫出現扭曲和崩塌。
“我問過了遊蕩在牆裡的人。”
展琛說:“和我們推測的一樣,目前為止所有的密閉空間,都來自於封青的記憶。”
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那間人體實驗的實驗室。
之前拚命求救、還是被拖進了牆裡的那個未注冊用戶,是在醫院的某間病房。
展琛在留言區留言,嘗試聯絡了隋隊醫和隋正帆,根據對麵的回複,他們現在正分彆在實驗室的資料室和主控間。
每個人都被封在單獨的空間裡,每一道門都消失了,和牆壁生長在了一起。
“門真的消失了嗎?”俞堂問。
“真的!”係統說,“我們仔細找過,牆上什麼都沒有……”
俞堂從沙發裡起身,看了看他們目前所處的環境。
原本彆墅的臥室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沒有出口、完全封閉的空間。
這個空間裡的一切都是深深淺淺的灰色,顯得無比詭異。但除了牆壁上沒有門和窗戶,屋內的擺設卻一應俱全,很容易就能辨認出是展琛曾經住過的那間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