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隻給一個人單獨設置的考場。”
“考生是那個年輕的天才科學家,考題是他是不是願意選擇背叛,出賣那個‘答了滿分的孩子’。”
俞堂抬頭:“你通過了終端機的考試,所以你逃出去了,對嗎?”
係統被嚇了一跳,悚然抬起攝像頭,卻沒能看到半個人影。
“你應該記得這一切,但你認為不是你的錯。”
俞堂說:“被關進孤兒院以後,天賦、能力、記憶和命運都會被剝奪乾淨。你出賣那個孩子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出賣的究竟是誰。”
“內核數據唯一不會被剝奪的東西是人性,你一心想要出去,想要拿回自己的命運和記憶,想要拿回自己被奪走的東西。”
“為了出去,你誰都可以出賣,什麼底線都可以不要。”
“後來你通過了考試,拿回了自己的命運和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俞堂:“你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你出賣的竟然是蒲影。”
空氣無形地波動了一瞬,像是某種格外激烈的情緒,在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驟然蕩開。
“這才是你對他偏執的原因,是不是?”
俞堂說:“在蒲影祖父的記憶裡,蒲家決定放棄無望的尋找的時候,你的反應非常激烈,轟走了所有人,甚至病倒住進了醫院。”
“你病得厲害,一度險些崩潰。”俞堂說,“因為隻有你心裡知道,這是你的錯。”
“你執意要找回蒲影,是因為你很清楚,害他消失的是你。”
“你供出了蒲影,用蒲影換來了獎勵,拿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命運。如果不這樣做,你的天賦,你的能力,你的身份、榮譽和未來,都會被一個不相乾的人拿走……你受不了這樣的安排。”
“你甚至連鋼琴都不會彈了,你聽見蒲影在琴房彈鋼琴,嫉妒得幾乎要發瘋。”
空間扭曲了下,幾乎像是含著鐵鏽的沙啞嗓音響起來:“你受得了?”
“我不知道。”俞堂語氣平靜,“一切順遂的時候,每個人都像是好人。”
他並不打算評判對方的選擇,隻是陳述了一段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事實。
“我隻是幫人給你送一張紙條。”
俞堂說:“他怕你不肯要,所以把紙條交給了封青,想讓封青轉給你,封青把這張紙條藏在了自己座位底下。”
封青看不懂這張紙條,所以在封青的記憶空間裡,這張紙條寫的內容和天書無異。
但他們進入機房後,就已經脫離了封青的空間,紙條上的字跡也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俞堂打開了蒲影的練習冊。
那張紙條被壓得平整,陳舊泛黃的紙麵上,是蒲影被人握著手一筆一劃教會的、規矩漂亮的工整小楷。
“你要看嗎?”俞堂說,“還是我給你念——”
話音未落,鋒利的勁風陡然朝著俞堂襲了過來。
那是一道淺灰色的影子,幾乎已經失去了清晰的人形,一隻手臂化成影刃,徑直襲向俞堂的喉嚨。
他的影刃停在俞堂頸前。
展琛拿住了他的手臂,把俞堂穩穩護在身後。
影子像是見到了更恨的目標,陡然回刃,砍向展琛。
展琛仰身讓開刃尖,利落擰脫了那條影子手臂,也不回頭,揚手接住了俞堂扔過來的三棱|刺,翻腕進身。
影子察覺到威脅,擰身要逃,冰冷尖銳的疼痛卻已經在肩頭炸開。
展琛手裡的三棱|刺沒入他的左肩,把他牢牢釘在了玻璃牆壁上。
“你最好彆再想著逃。”俞堂說,“那把三棱|刺是駱燃送我的,他追逐風暴,什麼地方都要去,弄了一把最鋒利的來防身。”
影子的胸口激烈起伏,空洞的雙眼狠狠盯著他。
“完成那本書的任務以後,我就一直在想,你致力於讓所有人都覺得蒲影說謊成性,不肯讓蒲影真正恢複,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俞堂走過來:“你明明有其他的方式留住他,讓他聽話,你可以用對待駱燃的手段來對蒲影。”
“你根本不用這樣大費周折,蒲影一定會是你的。”俞堂說,“你可以和蒲影過很安穩的日子。”
“……果然是你。”影子的聲音沙啞,帶著怪異的雜音,“你是藏在駱燃身體裡那個東西……”
“我推演了所有的可能,最後得到一個答案。”
俞堂說:“你是怕蒲影想起來某件事。”
“這件事一旦被蒲影說出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被人相信,都足以摧毀你整個人,摧毀你的一切。”
俞堂:“早知道,我該讓你做這場噩夢的。”
影子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嘶聲喊:“你殺了我!你不是很厲害嗎?來殺了我,來把我吞噬成你的粒子!電子風暴——”
影子最後的四個字已經帶了濃烈得如同實質的恨意,他掙紮著想要撲向俞堂,卻被肩頭的三棱|刺牢牢釘住。
“我還不能吞噬你。”俞堂說,“一層是入口,三層是出口,第二層究竟是什麼?終端機為什麼特意要在這個維度裡也設置一層機房?”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然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俞堂走到他麵前:“‘終端機’不止存在於穿書局。”
總科研所的電腦,也被稱作“終端機”。
那裡存著所有科研所的絕密資料,存著駱燃探測回來的所有記錄,俞堂剛到那本書的第一個晚上,就兌換了裡麵一半的數據。
“終端機也在這本書裡,他在遊戲世界給自己領取了一個角色,是最終的大Boss,所以他在這個世界一定有實體化的、不能隨意移動的實體。”
穿書局的規定很陳腐,很多年都沒有改過,其中一條非常老舊的規定,就是大Boss必須是能夠觸及、可以被打倒的。
因為故事必須是這樣,不論怎樣改寫,勇士都必須有機會直麵惡龍。
終端機想要參與這本書,就必須降維來到這個世界。
它用了個文字遊戲,鑽了穿書局規定的漏洞,把自己藏在了總科研所那台“終端機”裡。
“隻有總科研所科研人員的專屬ID,才能以隻讀模式查看終端機裡存儲的資料。”
“隻有沒被封存的ID,才能繼續向數據庫裡錄入新數據,但隻能添加,不能改寫。”
“修改和刪除終端機內數據,隻有一個ID有這個資格。”
俞堂說:“總科研所負責人。”
影子絕望地戰栗起來。
他的身體忽實忽虛,那把三棱|刺釘住的地方開始蔓延出血跡,鮮紅的血跡從肩頸蔓延到鎖骨,像是一片刺眼的赤色胎記。
“這是終端機篩選‘倀鬼’的方法。”
俞堂說:“它隻選擇心虛的加害者,這些加害者為了掩蓋真相,會心甘情願成為它的同謀和共犯。”
“你在失憶的狀態下出賣了蒲影,這原本不能算是你的錯,可你一定要抹去這一段。”
“你通過了它的考試。”
“你是‘管理員’,是唯一擁有直麵終端機的機會的人,終端機可以完全信任你,因為你的一切都捏在它手上。”
俞堂說:“你是鑰匙,溫邇。”
影子陡然劇烈顫動起來,化成一片灰色的數據流沙。
他不再和俞堂糾纏,掉頭要逃進正在運轉的主機裡,卻被一陣強大的吸力強行扯回來。
灰色的數據流盤旋成微型風暴,落在俞堂掌心。
“打擾了。”俞堂說,“溫所長,麻煩你再做一場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