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
俞堂掐滅了掌心浮掠的極光,打開意識海裡的麻袋:“誰教他的?”
小藍卡和小紅卡聯手藏起課外書,扯著係統飛快收回了偷看的攝像頭。
俞堂打算好好立一立規矩,清了下喉嚨,正要開口,展琛已經拿過了那枚戒指:“多謝。”
俞堂措手不及地亮了亮:“……”
“我們很喜歡這個禮物,我也很喜歡你的前輩。”
展琛迎上遊戲世界探究的視線,認認真真地溫聲道謝:“它是很好的賀禮,我們會儘快……”
俞堂倉促扯住了展琛的袖口,咳了兩聲,熱意騰地由耳根蔓進衣領。
遊戲世界剛學會說話,很想說話:“前輩,你又發光了。”
“是正常的能量溢出。”俞堂沉穩地打斷了人造電子風暴的觀察,揮了下手,隨意分解了戒指上隱藏的啟動開關,“等你以後長大了,遇到——”
他的話還沒說完,瞟見目眥欲裂撲過來的審核者,盤旋在掌心的微型粒子旋風已經凝聚成銀色尖錐。
錐尖泛著雪亮的寒芒,穩穩懸在審核者喉前不到一寸,再一次把審核者強行逼退回了牆角。
“……遇到真正值得你喜歡的人。”
俞堂收回視線,繞過遊戲世界,目光落在形容狼狽的審核者身上:“也會和我一樣。”
審核者一動不動地睜著眼睛,瞳底微微凝滯。
……他從來都沒想過,原來遊戲世界還可以被放出來。
終端機讓他們互相鉗製,遊戲世界不肯放棄孤兒院,所以孤兒院才會被設置成了回收站。
中介人是院長,擁有孤兒院的全部所有權,可他費儘心機給自己編造出的“兒子”,卻早被管理員植入了不可違逆的係統。
他一直被困在那個主控室裡——他從沒想過,或者從不敢讓自己細想,原來逃不出去的隻是他自己。
終端機是捉不住電子風暴的。
隻有人類,才能讓電子風暴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審核者臉上的血色寸寸褪儘,他的聲帶已經被徹底麻痹,發不出半點聲音,腦海裡一片空白,隻剩終端機下達的嚴厲指令。
……終端機要求他釋放那些被剝奪了顏色和全部維度的線條。
這是情況最不可為時的預案,這些線條就藏在孤兒院的地下室裡,它們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剩下的唯一本能就是掠奪顏色。
它們會吞乾淨留在孤兒院那些玩家的顏色,然後描著邊盤踞在輪廓上,取代那些玩家的身份。
等它們從孤兒院裡出去,隻要碰到人,線條就會自行複製增加,然後開始新一輪的顏色掠奪。
畫一條線,永遠是不必費什麼力氣的。
……
終端機已經決定放棄所有計劃,它不準備再做什麼書中世界,也不再費力氣操控蟲族入侵、維度分化。
即使豁出去嚴重違規,終端機也要徹底毀掉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還有價值……”
審核者的喉嚨動了動,他說不出話,隻能在意識裡艱難低聲勸:“如果您擔心的是留在這個世界的違規記錄,我們會幫您徹底清除乾淨,請放心——”
終端機徑直打斷他:“你也想違抗指令嗎?”
審核者打了個激靈,他已經察覺到終端機的狂怒,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這個世界還有高維度來的玩家……”
“他們不會有事!”
機械音陡然鋒利,像是把電鋸驟然戳進他的腦海,嗡鳴聲在耳邊尖銳持續:“動作快,不要讓電子風暴察覺——”
“安靜一點。”俞堂說。
古怪詭異的機械音倏地停頓,像是被人強行拔掉了電源,再無一絲聲息。
審核者悚然兩秒,猛地回過神,錯愕盯住俞堂。
“太吵了。”俞堂看了看那片鐵灰色的屏幕,“你究竟吞噬了多少人?”
終端機像是徹底失去了全部能量,頻率震蕩消失在空氣裡,再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
審核者止不住地戰栗起來,他忽然明白了俞堂這句話的含義,無形的恐懼像是隻手,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嘴唇動了動,艱難地無聲吐了兩個字。
“你想好了?”展琛看向他,“你應當演算過,釋放那些線條的結果。”
審核者瞄了一眼終端機的屏幕,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
……他當然知道結果。
線條會無限製的繁衍,顏色會被那些線條爭相胡亂吞噬。
不會再有和蟲族的戰爭,不會再有要保衛的家園,也不會再有完整形狀的物體、有意義的符號和有完整意識的生命。
不會再有犯錯的人。
這個世界會變成完全散亂的線條和顏色。
……一旦這樣做,終端機會麵臨穿書局最嚴厲的懲罰。可如果情形已經緊急到終端機不得不冒著風險下達指令,就說明如果不這樣做,對他們來說,後果將會比這種結局更加可怕。
“我不能違抗終端機。”審核者的喉嚨被程序麻痹,隻能發出嘶啞的□□聲,“我不能違抗它,我已經是它程序庫的一部分……”
遊戲世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微微偏了下頭,正要詢問,審核者的口型已經落在他眼睛裡。
遊戲世界的瞳孔驟然被詭異的鐵灰色代替。
他本能地想要保護住封青的孤兒院,卻被殘留在數據裡的審核者權限強製著行動,打開了地下室。
畫麵透過直播監控,出現在唯一的一塊依然亮著的屏幕上。
地下室的門開了,裡麵沒有任何東西,沒有玩家藏身時留下的腳印,也沒有院長的畫像。
空無一物的牆壁上,布滿了數不清的扭曲盤旋的詭異黑色線條。
審核者盯著遊戲世界的瞳孔,他微微打著顫,繼續念著開啟權限的指令,腦中卻忽然炸開毫無防備的劇痛。
不同於終端機的懲罰,這種痛楚格外真實可觸,像是一直搖搖欲墜的某種聯係徹底繃斷,他腳下驟然變成了不可見底的漆黑深淵。
遊戲世界失控地狂怒起來。
“是封青的。”
遊戲世界的瞳孔掙脫了被強行覆上的鐵灰,他的身體開始有斷裂的數據逸散,那雙眼睛卻亮起詭異的猩紅,牢牢盯住審核者:“孤兒院,是封青的。”
審核者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他蒼白地盯著遊戲世界,張了張嘴,無力解釋:“我……”
遊戲世界一直很聽他的話。
這是他親手培養的世界,他可以教給遊戲世界任何東西,也可以從遊戲世界這裡隨意拿取任何東西。
他沒想到,隻是拿走一個孤兒院,居然會觸及到遊戲世界的底線。
“小封……你聽話。”審核者絕望地無聲求他,“不要剝離你自己的基礎數據,他們在騙你,你會死……”
“你在騙我。”遊戲世界說,“你說接封青回來。”
審核者像是被無形的力道扼住了喉嚨。
遊戲世界問:“封青呢?”
審核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一直都想錯了。
遊戲世界不是他的所有物,遊戲世界會服從他、認同他,會被他驅使著去吞噬玩家、製造卡牌,隻是因為封青喜歡他。
遊戲世界是封青留給他最後的遺物。
就在剛才,他徹底越過了遊戲世界最後的底線。
遊戲世界周身的數據逸散得越來越快。
他在主動剔除審核者給他輸入的數據,原本被數據鏈維係架構起的身形開始隱隱虛化,變成了個時虛時實的影子。
影子朝審核者直撲過去。
“小封!”審核者被恐懼衝破了聲帶的封鎖,“你聽話!封青不喜歡吞噬彆人的人,你不要惹他不高興,不要闖禍——”
影子恍若未聞,數據鏈被徹底掙斷剔除,他周身的空間激烈震蕩起來。
……封青不會喜歡他。
他是陰謀,是害得封青身體崩潰的領域,是封青最討厭的封閉空間。
他不乖,他吞噬了很多人,還沒有看住封青的孤兒院。
封青一定早就不喜歡他了。
影子徹底拋棄了審核者賦予的全部數據,激烈到扭曲的空間震蕩覆下來,正要讓審核者徹底湮滅,卻忽然被無形的力道攔住。
……
激烈得仿佛能吞噬這間機房的震蕩,像是被一隻手憑空輕輕一握,瞬間消散乾淨。
影子在空氣裡扭曲了兩下,他被困在了看不見的空間裡,想要掙紮,卻被那股力道徐徐按下去。
“學會憤怒了嗎?”俞堂說,“我們要先學會這個。”
無論是誕生在宇宙深處的電子風暴,還是人造的電子風暴,都是跨維度的產物。
對每一團電子風暴來說,吞噬和分解都像是人類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隻有和人類一樣,體會過即將失去某種最重要的東西時無能為力的痛苦、不甘和憤怒,才會真正懂得那些在他們眼裡再脆弱不過的東西,對人類究竟有多重要。
“學到這一步就足夠了,把他湮滅掉,你自己也會腦震蕩,要在風暴眼裡睡上好久,還會忘記封青。”
俞堂抬起手,光線往返交織,一張淡青色的卡片在他掌心徐徐成型:“我給你新編了一套基礎程序,記得回禮。”
影子愣愣看著他,空洞的瞳孔裡,原本的猩紅色逐漸淡去。
“封青不會不喜歡你。”俞堂說,“你幫了他的孤兒院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