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的手裡麵拿著一根針,不是什麼治病救人用的銀針,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繡花針而已,那針用了有些年頭了,已經打磨得十分光滑,外麵的日光照進來,那根繡花針在日光的照射下泛著銀色的光芒,而他的腿上則放著一個秀繃,秀繃上繃著一塊紅色的綢布,綢布上是繡了一半兒的鴛鴦,那鴛鴦栩栩如生,像是要從綢布上走下來似的。
看到這些東西後,戚妄沉默了起來,他將手中捏著的那根繡花針放了下去,接著便默默地閉上了眼睛,開始接收原主的記憶,他得好好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原主出生在小崗村,家中兄弟姐妹攏共三人,原主是老二,上麵一個哥哥,下麵一個妹妹,不為長不為小,再加上他的性格老實木訥,不會說話討人歡心,身體又弱,乾不了什麼活兒,所以他一直都不得父母喜歡,在家的日子過得很不好,十歲出頭的時候,因為鬨饑荒的緣故,父母為了省下一口飯保住另外兩個孩子,便想要生生把他給餓死了,在他餓得暈過去的時候,直接把他丟在了樹林子裡麵。
最後還是同村的一個無兒無女的老寡婦看不過眼,便將快要餓死的原主領回了家,把他帶在身邊養了起來。
原主的身體不好,倒也不是先天不足,隻是因為吃喝跟不上,加上家人對他不上心,把他的性格養的畏畏縮縮的,哪怕後來戚嬸子養了他,膽子稍稍大了些,可是先天的性格定下了,他也不像是村子裡麵其他的那些孩子們一樣調皮搗蛋,是個能靜得下心來做事情的人。
十二歲的時候,原主偶然看見了戚嬸子在繡花,當看到那些原本普普通通的繡線在戚嬸子的巧手下化作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圖形後,原主便來了興趣。
許是真的在刺繡上有天賦,原主不過是看戚嬸子繡了幾次,便能秀出簡單的花花草草來,看著還挺似模似樣的。
戚嬸子其實並不是小崗村的人,她是有些來路的,這一手繡技也是祖傳下來的,隻是她膝下無兒無女,這年月姑娘家家的也不興學這些東西,戚嬸子原本以為自己這手絕活要失傳了,沒成想自己撿回來養的這個孩子居
然又這麼好的天賦。
隻是原主是個男孩子,而繡花在普羅大眾看來都是女人的事情,讓原主學的話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隻是戚嬸子不忍自己的一手繡花技術就此失傳,見原主有天賦,又實在是真心想學,她思考再三,鄭重地詢問了原主一番,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戚嬸子便沒有了絲毫顧慮,將自己的所學傾囊相授。
現在這個年月,在大眾心中,刺繡是女人做的事情,男人若是拿針拿線會被人瞧不起的,更彆提是繡花這種更加【娘們唧唧】的手藝了,因為怕原主會繡花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後讓人瞧不起,所以戚嬸子千叮嚀萬萬囑咐,讓他一定不能把自己會刺繡的事情透露出去。
原主乖乖地聽了,從來沒有把自己會刺繡的事情展露給彆人看,整個小崗村,包括他的親生父母都不知道他會刺繡的事情。
原主跟著戚嬸子學了十年刺繡,到後來他的繡工已經遠遠超過了戚嬸子,一手繡工出神入化,繡出來的東西巧奪天工,美不勝收。
原主二十二歲那年,戚嬸子過世,而在此之前,原主被他的父母以一百塊錢賣給了戚嬸子,他改了姓,上了戚嬸子的戶口,隨了她姓了戚,而戚嬸子則給他取了個大名,便是戚妄。
戚嬸子過世後,她住的那兩間泥土房子便留給了原主繼承。
而原主的父母像是忘記還有這個孩子存在似的,明明在同一個村子裡麵住著,可是他們卻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來往。
這個年月靠繡活養活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好在現在還是吃大鍋飯的時候,隻要努力乾活,就不會沒飯吃。
然而原主身體有些弱,乾活拿的工分也不多,隻能勉勉強強夠自己吃飯,旁的在盈餘不下了。
戚嬸子倒是留下了一些錢來,隻是原主指著這些東西買針線布匹什麼的,哪裡舍得花用?因此在外人看來,原主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
原主已經二十二歲了,像是他這樣子大年紀的男人親事差不多都定了下來,可是原主的父母不管他,加上他身體看著很是孱弱,又沒有家人幫襯著,疼女兒的不會把閨女嫁給他,那些指著女兒賺聘禮的也不會嫁給他,所以哪怕原主
的模樣生得不錯,也沒有人願意嫁給他。
原主就這麼一直拖到了三十歲,直到土地包產到戶,原主分到了幾畝地,也算是有了家底,才有人給他介紹了個對象。
女方已經嫁過一次人,隻是因為她進門多年隻得了個女兒,他前夫幾代單傳,指望著媳婦兒傳宗接代,眼瞅著她生不下來,便跟她離了婚,女兒也被女方帶走了。
其實這個年月,離過婚又帶孩子的女人並不好說人家,隻是原主家的條件不好,對方又說不要聘禮,再加上女方的長相不錯,原主見過對方後,便答應了下來。
夏收之前,王心花帶著女兒秦沐思嫁到了小崗村。
王心花生得好看,手腳也很麻利,家裡家外一把抓,原主對她很是滿意,而秦沐思也是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成天爸爸長爸爸短的叫著,慢慢的原主也就把她當成了親閨女一樣疼愛著。
原主跟王心花結婚五年後,兩人的兒子戚寶來出生,有了兒子後,原主便更加努力地開始做起活兒來,想要這一家子過上好日子。
也是原主的運氣好,偶然一次進城,他見到商場有賣繡品的,原主想了想,便接了這活計,偷偷地繡了東西賣到城裡去。
原主的繡工很好,繡出來的繡品根本就不愁賣,他們家的日子也越過越好,隻是原主一直記得戚嬸子交代他的話,始終沒有向外人透出自己會繡花的事情來。
不過外人不知情,家裡人卻瞞不過,王心花和秦沐思都知道原主繡工不錯,並且靠著這手繡工賺下了不少家底來。
有道是財不露白,悶聲發大財才是硬道理,因此王心花和秦沐思也都幫原主瞞著,始終沒有透露出半點風聲來。
秦沐思的學習不錯,原主又把她當成親閨女一樣對待,加上家裡條件不差,就一直供著她上學,高考結束後,秦沐思考入了省城的大學,而這一年,原主三十九歲。
暑假的時候,秦沐思從省城回來,她拿了一個圖樣給原主,讓他繡一幅圖出來,她說這是要送給朋友的生日禮物,並且提供了軟緞和各種顏色的真絲線,讓原主儘心儘力地幫她完成。
原主答應了下來,因為秦沐思趕著要,原主不分晝夜地幫她繡,趕了
整整一個暑假,終於將秦沐思要的《百鳥朝鳳圖》繡好了。
秦沐思心滿意足地帶著繡品離開了,而原主因為勞累過度,大病一場,修養了三個月才將將養了過來。
然而到了寒假的時候,秦沐思又帶了錦緞和絲線回來,這一次,她想要原主繡《江山萬裡圖》。
原主答應了下來,耗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將東西繡好,因為秦沐思催促得急,原主便親自帶著繡品去了省城找秦沐思。
秦沐思異常高興地收下了繡品,然後催促著原主回家,那態度看起來有些不太不對勁,她那樣子似乎不大想要原主留在這裡。
原主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因為相信自己的女兒,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坐著車回了村子裡麵。
一個月之後,原主在電視上看到了自己的繡品,他的繡品獲得了國際大獎,可是獲得榮譽的人卻是秦沐思。
明明是他繡出來的繡品,怎麼說是秦沐思繡的?
原主並沒有懷疑自己養大的女兒,隻是以為她口誤說錯了,他打了個電話去詢問秦沐思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然而就是這通電話,卻讓原主接下來的人生變成了噩夢。
接到電話的秦沐思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她帶回了不少好酒好菜,說要好好感謝原主一番,然而卻在灌醉了原主後,拿著石頭生生敲碎了原主那雙手。
等到原主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的雙手已經廢了,彆說拿繡花針了,就連想要像是正常人一樣都不可能了。
他被自己養大的繼女親手弄成了殘廢。
這還不算完,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秦沐思已經把原主嫉妒她得了刺繡大師的名號,非要說那兩幅為國爭光的刺繡是他繡的,不止如此,為了不讓她以後在刺繡,甚至不惜毀了她的手。
秦沐思是大學生,當時電視上也說了那兩幅繡品的作者是她,村裡的人相信了她的話。
原主的名聲徹底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