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我們二人現在不太合適見麵。”
戚諾如是開口說道。
麵前是他相處了二十年的兄弟,戚諾對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感情,後來雖然知曉了他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但是付出的那些感情也不是輕易就能收回來的。
相比較府中的那個親弟弟而言,戚諾對戚二柱的感情要更深一些。
隻是因為有父親的交代,戚諾不好跟他太過親近,所以哪怕對方的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哀求之色,戚諾還是忍痛拒絕了他。
戚二柱的神情黯淡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周身的頹廢之意更濃。
“大哥,秦尚書要嫣然跟我和離,他用荊州刺史的位置換我的這段婚姻,嫣然已經被接到了尚書府去,我這幾天一直想儘辦法要見他,但是尚書府的人總是能找到理由來搪塞我。”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絕望之色,眼中似乎有淚光在閃爍著:“哥,我真的沒辦法了……”
到底是自己疼愛多年的弟弟,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放棄對他的感情?見到他這個樣子,戚諾終究是不忍心,他歎了一口氣,鬆口同意了跟他一起去茶樓。
兩人隨便找了個普通茶樓,處在密閉的包間,麵對著的又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兄長,戚二柱終究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淚水順著麵頰滾滾滑落了下來。
“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但凡有一點兒可能,我都不會來找你幫忙……”
戚二柱說不下去了,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狼狽地轉過頭去,隻是眼角的晶瑩痕跡,卻證明了此時的他到底忍受了怎樣的痛苦。
看到他這個樣子,戚諾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戚二柱抬手攔住了。
“大哥,我找你其實並不是想要你幫忙,隻是我最近真的覺得很痛苦,我快撐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這些話該對誰說,我隻是想要找你傾訴一下,現在說完了之後,我感覺整個人都好多了,謝謝你。”
戚二柱滿臉誠懇地向戚諾道歉,剛剛無法控製湧出來的眼淚就像是他容忍自己所能放縱的極限,隻是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他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重新又恢複了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然而戚二柱越是如此,戚諾便越是心疼,之前他不過是憑借著理智在約束自己,理智告訴他不能過多地關注戚二柱,更不能儘心儘力地去幫他,他真正的弟弟不是戚二柱,而是戚妄,以他們雙方的關係,應該保持合適的距離,畢竟他已經不是他的大哥了,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該幫助他。
但是如果人類的理智都可以控製住感情的話,那這世間也就會少了許多紛爭,戚二柱並沒有求著戚諾幫忙,可就是現在這樣的態度,卻讓戚諾變得越發不忍心起來。
“子言,這件事情我會去和秦尚書說的,你與弟妹已經成婚多年,她腹中還有你的孩子,不管如何秦尚書也不該這麼對你。”
戚二柱被剝奪了丞相府賦予的名字後,他給自己改了名字,現在他叫做戚訊,子言是他的表字。
聽到戚諾這麼說,戚訊大為感動,隻是轉念一想,他現在已經不是丞相府的人了,戚諾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他若幫自己出頭,豈不是壞了和尚書府之間的交情?
想到這裡,戚訊伸出手抓住了戚諾的手,語氣急切地說道:“大哥,謝謝你,但是這件事情你插手不好,還是我自己去和秦尚書說,到底我們之間還有翁婿之情,也許我的誠心可以打動他,重新讓他將嫣然給我。”
戚諾不讚同地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秦尚書現在是鐵了心想讓你們和離,他這分明便是嫌貧愛富,若是我不出手的話,等他落了弟妹腹中的孩子就遲了。”
戚訊的臉色猛地變了:“秦尚書他不會如此的,嫣然她的身體不好,秦尚書如此疼她,怎麼會讓她落胎?”
很顯然,戚諾的猜測讓戚訊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戚諾的手,滿臉慌張地看著他。
“大哥,秦尚書不會如此的,嫣然是他的女兒,他不會……”
戚諾卻並不像戚訊頭腦這麼簡單。
如果秦尚書態度還有轉圜的餘地,他應該不會用荊州刺史的職位來收買戚訊,很顯然,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分開這二人的,秦嫣然現在月份還小,墮了胎雖然會損傷身體,但是長遠來看,卻不是壞事兒。
平心而論,若是自己的女兒遇上這樣的事情,戚諾也會是這樣的選擇,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更加重要。
但是現在被嫌棄的人是與自己感情甚篤的戚訊,戚諾便無法袖手旁觀。
說到底,若不是因為顧及著戚妄的話,自己的父母也不會對戚訊如此無情——到底是養了二十年的孩子,他們如何能沒有感情?可偏偏因為戚妄曾經受過苛待,他們為了他,才狠心斷了和戚訊的感情。
他被趕出丞相府,變成現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樣子已經很慘了,若是秦嫣然再被帶走,他豈不是要妻離子散了?這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當初做錯事情的人並非是戚訊,嚴格算起來,他也是這次換子事件的受害者,丞相府養育了他二十年,說放棄就放棄,著實太冷酷了些。
之前沒見到戚訊的時候,戚諾還能欺騙自己,戚訊過得很好,但是現在他找上門來了,戚諾便不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戚訊過得很不好,他因為不是他自己的錯而被遷怒,這本就是沒道理的,京城裡的人慣會踩高捧低,戚訊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翰林而已,沒有了丞相府做靠山,自然是人人都可以肆意欺淩的存在。
種種念頭在戚諾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當初他因為父親的要求而選擇與戚訊斷了關係,冷了他兩個多月的時間,若是戚訊一直都好好的,那便也罷了,但是現在他的日子過得不好,戚諾便不能袖手旁觀了。
“你放心吧,這件事情交給我,我會讓秦尚書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複,不管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們兄弟二人的情誼沒有過任何變化,在我心目之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
這番話對戚訊來說重逾千金,離開丞相府的這兩個月的時間裡,戚訊見識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所有的人都冷著他閉著他,仿佛失去了丞相公子的身份後,他一下子就從人人都喜歡的人變成了千人嫌萬人厭的存在。
這種落差不是等閒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幸虧他的哥哥對他還一如既往,幸虧他沒有任何變化。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此時的戚訊也顧不得什麼,抱著戚諾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戚諾輕輕拍打著戚訊的後背,任由著他宣泄著自己的情緒,聽著他飽含痛苦的哭聲,戚諾的眼眶也有些濕潤,同時對父親母親的狠心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連帶著對自己那個剛剛認回府中的弟弟也有了怨言。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倘若不是他跟母親說了那些有的沒的,以母親過往對戚訊的疼愛,現在也不會對他如此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