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上麵穿著的鞋子是村長家那兩個兒子淘汰不要的鞋,雖然說是棉鞋,可是鞋幫子已經裂開了,鞋底也斷了幾個口子,一腳踩下去,雪從這些裂開的縫隙裡倒灌進來,化掉的雪水將他的整隻腳都浸透了,原本他的腳上麵就生滿了凍瘡,這麼一刺-激,便讓人感覺到一陣又一陣鑽心的疼痛。
即便戚妄這麼能忍的人,眉頭也不由得皺了起來。
原主今年才不過十八歲,翻翻他的記憶,過去的那些日子跟泡在黃連水裡似的,苦得讓人無法承受,他磕磕絆絆地長大,原以為終於看到了一抹曙光,可是還沒等他迎接曙光,便徹底墮入了黑暗之中。
有原主的記憶在,戚妄很快便分辨出了方向,他沿著已經被大雪覆蓋的道路,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村長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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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涉及到田產到戶的事情,村乾部要商量事情,所以這個時間村長家裡還挺熱鬨的,又因為外麵下了雪,他們乾脆將桌子搬到了炕上麵去,下麵的炕洞燒得熱熱的,幾個人穿著薄薄的衣衫坐在炕上麵推杯換盞。
村長媳婦王春梅忙裡忙外,一會兒給他們送一碟炒好的花生米,一會兒見桌上的菜沒什麼了,又用油煎了一大盤雞蛋送了上去,將這一群人照顧得妥妥帖帖。
老大媳婦兒有些不痛快地撇了撇嘴巴,悶悶地說道。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一丁點都不知道好呢,這樣的時節跑到人家吃飯還吃不夠,這菜都上去三茬了,結果卻半點兒沒剩下來。”
家裡來客人了之後,好酒好菜招待是規矩,若是能有吃剩下來的湯湯菜菜,她們這些女人們也能嘗點兒好的。
這次家裡招待客人,王春梅還特意弄了一大塊老肥肉來,用老肥肉兌著土豆白菜炒了兩大盆菜,結果卻被他們全都吃了個金光,就連湯都沒剩下,現在那酒還沒喝完呢,一會兒得送花生米,一會兒要得送個煎雞蛋,而這些東西上去沒多久後就被那些人全都吃了個乾淨。
老大媳婦忙了一晚上,肚子裡麵就灌了一碗。小米粥,忙到現在,胃裡的小米粥差不多都已經消化完了,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可裡麵那群人胃就像是無底洞似的,不管送進去多少東西他們都能吃得下去,眼瞅著自己是不可能吃點剩菜給胃裡添添油水了,老大媳婦的臉更是難看。
看到自家大兒媳婦這上不得台麵的模樣,王春梅瞪了她一眼,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
“少在那裡給我唧唧歪歪的,家裡麵來了客人就得要好好招待,再說了,那些客人也都不是旁人,都是村子裡麵的乾部,跟你老公爹談的是村子裡麵的大事兒,你一個傻婆娘不知道的彆瞎說。”
上麵雖然下了政策說要分田到戶,但是怎麼分,分好田還是孬田,都是村子裡麵的這些村乾部們說了算的,村長雖然是一村之長,可是他在村子裡麵也不是一言堂,必須得與下麵的這些村乾部們有商有量的才行,要不是這樣的話,他哪裡需要跟這些人在這裡嘰歪這麼些事情?
這年月誰不想往自己家倒騰點好的,同樣是田地,好一點的田跟賴一點的田根本就不一樣,這好賴之間每一畝地的收成都能差出來好好幾十斤呢,
現在他們過來商量的就是這件事情,這可是關係到以後一家子的生活,可得要好好地說道說道,自己這大兒媳婦沒什麼見識,要真被她攪和了,到時候他們哭都沒地兒哭去。
隻是這些話沒見識的大兒媳就算說給她聽也聽不明白,王春梅根本就懶得跟她掰扯這些,還不夠浪費她口舌呢。
大兒媳婦心裡麵百般不痛快,可是自己婆婆是個說一不二的,她就算心裡不痛快也不敢表露出來,隻敢燒火的時候低下頭去搗鼓兩句,過過癮,解解氣。
王春梅自然知道自己這大兒媳婦看著不說話,心裡麵其實並沒有把自己所說的那些當一回事兒,但是她也不在乎這些,當老婆婆的隻要威風擺出來就成了,讓做兒媳婦的當麵不敢嘀咕蹦噠,至於私底下隨便怎麼說她不在意,管天管地還能管得著人拉屎放屁麼?
王春梅時刻注意著屋裡麵的動靜,聽到裡麵筷子碰到盤子的聲音變得比剛剛清脆了許多,這就證明盤子裡麵的那些菜又都沒了,他們那些人這不是在夾菜,是拿著筷子敲打主家,通知他們該上菜了。
王春梅心裡麵也是十分心疼,但想到他們談的是正事,想到自己家未來將會能分到更多的田地,他咬了咬牙,忍著心疼,切了一大塊白蘿卜,用之前剩下的豬油在鍋裡麵過了一下,然後眼巴巴地送到了桌子上去。
村會計看到王春梅的樣子,笑著說道:“嫂子你可彆忙活了,今兒晚上可把你辛苦壞了,要不然你上來吃一口墊補一下,可彆把自己餓壞了。”
這話說的倒是好聽,可是桌子上杯盤狼藉,每一個盤子裡麵都是乾乾淨淨的,至多剩下一點油湯菜水的,她倒是想吃,但是這些東西讓她怎麼吃?
村書記也是笑眯眯地說道:“是啊,春梅你也甭客氣,大家都是不是什麼外人,你在這裡吃一口就是了,也正好跟我們聊一聊,對分田到戶你有什麼好的看法,畢竟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好歹也是咱們村子裡的村婦女主任,也許你能有什麼好點子跟我們大家說說的。”
這一炕上坐著的都是男人,要麼就是治保主任,要麼就是村主任,村書記的,一個個在村子裡麵的腰板挺得都是直直的,平日裡看到婦女們鼻孔都恨不能朝到天上去,掛到嘴邊的話都是什麼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隻會圍著鍋台鍋罩打轉,對這些政策什麼的根本就不知道,不用聽她們說什麼。
現在他們所說的這些也不過是客氣話而已,要是自己當真了,坐到桌子上去跟他們談正事兒,這些人說不定那驢臉都能耷拉到地上去。
王春梅深知他們說的不過是客套話罷了,因此也沒有將他們這些話放在耳中,而是朝著他們擺了擺手說道:“行了,這種大事兒你們跟我說乾什麼?我一婦女主任,處理的就是村子裡麵那些家長裡短的事情,老娘們打架掐尖的事情我能管管,這種大事我可管不了,你們聊就行。”
說完之後王春梅也不等他們再說些什麼,便退了下去,而王春梅如此知情知趣,可是給村長長臉,他又喝了一杯一張,臉頓時變得又紅又脹,看起來就跟那吹脹起來的豬尿泡似的。
其他的幾個村乾部嗬嗬笑了起來,紛紛誇讚村長有本事兒,在外麵雷厲風行的婦女主任到了家跟個貓兒似的,這說明什麼?說明都是村長調-教的好。
村長不免得意,張羅著讓大家喝酒吃菜,酒桌上的氣氛又變得熱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