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顧新橙又去經管學院開始了當助教的一天。
今天林雲飛沒來,簽到表上他那一欄是空的。
第一天睡了半天,第二天直接翹課。
果然有錢任性。
事實上,不是林雲飛不想來。
昨晚他被傅棠舟丟在半道上,好不容易回到家,越想越納悶。
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都沒睡好。
早上一睜眼,已經十點了。想起車還在A大,林雲飛也就懶得去了,索性裹著被子繼續睡了。
難道他要坐地鐵去上課?甭逗了。
一天結束,顧新橙滿載而歸。
她去浴室洗了個澡,順便化了個妝,換上一條素色的連衣裙。
晚上七點,孟令冬準時開著她的小寶馬到了樓下。
家在北京就是方便,下課後可以直接開車回家,哪像外地的學生,一年也就回家一兩趟。
顧新橙上車以後,孟令冬嘖嘖地打量了她一圈,搖搖頭說:“你穿得也太良家婦女了,一看就很好騙。”
顧新橙看了看孟令冬,吊帶夾克小皮裙,潮得不行。
孟令冬配合著車內的DJ音樂哼著小調,一路暢通無阻地將車開到了三裡屯。
顧新橙:“……”
跟三裡屯還真是過不去了。
孟令冬下了車,食指轉著車鑰匙,說:“走吧,夜店小精靈。”
顧新橙內心歎了口氣,早知道是這兒,她就不來了。
她對夜場真是半點兒興趣都沒有。
孟令冬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說:“你呀你,彆天天光想著學習,得學會social才行,跟姐姐去練練膽子。”
顧新橙承認,在這一點上她確實容易怯場。
她淺淺一笑,跟著孟令冬走。
孟令冬走到哪兒都一副容光煥發自信十足的模樣,說到底,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方方麵麵的。
就像傅棠舟那個圈子裡的人,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
光怪陸離的燈光遊動著掠過舞台,高凳上坐了個抱著吉他的女歌手,正淺吟低唱一曲民謠。
一把煙嗓像極了北京三月的風沙。
這裡清淨不少,是個談事情的好地兒。
在燈光照不見的地方,一場商業酒局悄無聲息地進行著。
“傅總,最近你們新投的那個項目,怎麼樣啊?”
傅棠舟指尖夾了煙,笑著說:“什麼怎麼樣,不就那樣兒。”
這笑意隻浮在臉上,並不達眼底。
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問話的人不禁揣摩一番。
含含糊糊的說辭,進可攻,退可守,話語權牢牢掌握在他手裡,讓人探不出底來。
傅棠舟伸手撈過已經見底的酒杯,酒局上一個年輕人立刻站起來,雙手捧著酒瓶替他滿上。
這會兒,身邊挨過來一人,聲音甜得發膩:“哥哥,聊兩句?”
傅棠舟一抬眼,隻見稚氣的臉上畫著不符合年齡的濃豔妝容。
粗眼線亮眼影,假睫毛厚重得能扇風。
傅棠舟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淡聲道:“出來玩兒?”
“是呀。”她不禁挨得更近了,手順勢攀上他的胳膊。
傅棠舟笑道:“作業寫完了嗎?就出來玩兒?”
那女孩兒依舊軟著聲音撒嬌:“哥哥,你說誰呢。”
傅棠舟把胳膊收回去,語調冷冷清清:“說的就是你。”
那女孩兒神色陡變,驀地站了起來,說:“你耍我?”
傅棠舟嗤笑一聲,並未搭理。
“瞧傅總把人家小妹妹逗得。”桌上另一男子招了招手,將那女孩兒喚過來。
傅棠舟被遮擋的視野終於開闊,他吸了一口煙,在青色薄煙中微微眯了下眼——臉上笑容頓時斂儘。
正對麵的卡座上有一個穿著打扮明顯與這酒吧不入的姑娘,她的麵前被擱了一杯酒。
周圍有五六個麵相不善的男人,正在起哄。
“喝一杯嘛,來酒吧玩兒哪有不喝酒的?”
“咱們都喝兩杯了,才讓你喝一杯,這買賣不虧!”
“就是就是,你不喝我不喝,那麼多酒往哪兒擱?”
顧新橙被這些人鬨得心裡發慌。
孟令冬帶她來這邊卡座,屁股還沒坐熱,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這兒雖然是清吧,卻也聽不清楚對麵在說什麼。
於是她指了指手機,對顧新橙說:“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孟令冬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一堆男人過來搭訕。
這些人個個都是在夜場裡混的老手,顧新橙一個不太涉世事的小姑娘哪裡應付得來。
她被尷尬地夾在中央,走都走不掉。
正當顧新橙左右為難之時,一道熟悉的男嗓響起:“這麼熱鬨,玩兒什麼呢?”
那幾個男人扭頭一瞧,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他穿了一件淺色的襯衫,扣子開了一顆。領口處有特殊的紋樣,在酒吧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極淡的金色——矜貴之氣擋都擋不住。
他神情平淡,周身卻籠著寒意,眼底漆黑一片。
然而,誰不是這場子的常客呢?
那幾個男人並不怕他。
傅棠舟掃了一眼桌麵,瞧見有骰子,問:“誰跟我玩一把?”
其中一個男人說:“誰要跟你玩兒,我們要和妹妹玩兒。”
傅棠舟冷冷一笑,瞥一眼顧新橙。
她的頭埋得很低,長發遮住側臉,看不清神情。
傅棠舟的語氣甚是慵懶:“我贏了,你們把這桌子讓給我。輸了,你們今晚我買單。”
仿佛他對這場遊戲已是勝券在握。
那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默許了。
傅棠舟在顧新橙身邊坐下,不動聲色地撥開那些男人。
雙方各五個骰子,玩的是吹牛。
傅棠舟搖了一下,便扣到桌上。打開一道縫,隻看一眼,說:“兩個一。”
對方看了自己的骰盅,挺有自信地往上報:“三個三。”
傅棠舟又瞥了一眼,思忖片刻,報出三個五。
對方繼續往上加:“四個三。”
傅棠舟:“四個五。”
對方有點兒心虛,猜測著他手裡的骰子,思索片刻,說:“開。”
一打開,傅棠舟這裡是一、三、五、五、五。
他的眼風掃過這些人,帶著令人膽怯的威壓。
對方知道他會玩,不好惹,麻溜地撤了。
擁擠的卡座瞬間隻剩下傅棠舟和顧新橙兩個人。
傅棠舟許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她了。
頭發比之前剪短了一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一雙星眸低垂,似乎並不想搭理他。
顧新橙不是愛來場子裡玩的人,現在卻出現在這裡。
想到那些男人起哄逼著她喝酒,傅棠舟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默默攥緊。
如果不是他碰見她,她今晚打算怎麼收場呢?
她在他身邊時,他何曾讓她沾過一滴酒呢?
傅棠舟:“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話說得不帶半分情緒。
顧新橙不吱聲,拿了手包要走。
傅棠舟拉住她的胳膊,說:“這兒沒什麼好人,我送你回去。”
顧新橙頓了一下腳步,微微扭過頭。
眼睫一點點向上抬,一雙波光蕩漾的眼裡滿是挑釁和不屑。
她唇邊勾起一絲嘲意,說出口的話比他還要薄涼三分:“你是好人?”
那一瞬間,酒吧的燈光直射過來,刺得傅棠舟心潮翻滾。
一顆心臟,從萬尺高空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