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上了,嘴裡恨恨地道:“叫你瞞我,叫你們父女倆都瞞我,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
這個人了?尤其是你,宋大人,好一個宋大人,那勞什子的什麼德王都誆我家女兒
了,你還不管一管,要你有何用?我掐死你!”
賢妻轉臉就成悍婦,宋大人怒了,“都是她的主意,你要怪怪她去。”
“你是當爹的,沒管好就是你的錯,你還有理怪她了?”張氏更恨了,這下連手都
不用了,把他的胳膊塞進嘴裡恨恨地咬了起來。
“夫人?誒,夫人?夫人夫人,疼……”宋韌慘叫了起來。
張氏咬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末了倒在他的懷裡無聲嗚咽了好一會兒,她哭出聲音
來道:“我知道她要嫁的,我知道啊……”
她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她受不了啊。
一直站在門口沒動的宋小五聽到這句嗚咽聲,抬頭朝閃著星光的黑夜看去,閉上眼
輕歎了口氣。
她走後,對麵躲在柱子後的英婆抿著嘴看了對麵半會,轉身回了屋裡。
她跟主人說著話,老太太坐在火光當中閉眼聽完,這時英婆道了句:“她嫁了,我
們怎麼辦?”
老太太睜開眼,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就又閉上了眼,嘴裡冷道:“什麼怎麼辦?你
現在過的不是日子?”
英婆咀嚼著她話裡的話意,聽出了老太太要在這過下去的意思,便強掩下了心中的
欣喜退了下去。
隻要老太太有這個意思,她就放心了。
她想住在宋家,這樣老主人和她,最重要的小公子的以後,就有人管了。
英婆對小娘子沒有太多不舍,隻要不影響他們主仆三個人的日子,小娘子嫁不嫁對
她來說都沒什麼太大的關係,於她而言,小娘子是另一個小主人,有感情但也無須
日日相見,高高在上的小主人自有她的以後,歸老主人養的晗青才是她們主仆倆的
命根子,他好她們倆才好。
而這時宋老夫人等到屋子裡隻有她一個人了,早習慣了世事無常的她忽視了心中的
疼痛,看著房頂自言自語道:“你說了的,兩三月的要來看老婆子一眼。”
不用她天天來看,偶爾來看一眼就好。
這夜宋小五回去,就見小鬼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
她就著燈光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睡顏半晌,最終在他臉上落了一個吻,沒再去書桌那
邊,而是趁早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就著他的體溫睡了過去。
很多年了,她很久沒有這種能安心到允許一個人躺在她身邊的感覺了。對於身為決
策者的人來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無邊的孤獨和清醒才是陪伴他們到死亡的
忠實伴侶,信任一個人要具備比承擔失去一切更大的勇氣,而這,有些人做到了,
有些人沒有。
上輩子她有做到,但從沒想過的這輩子,遭到過背叛的她輕而易舉地為他破例了。
原來,她還是她,背叛與死亡並沒有改變過她的靈魂,她一直都呆在屬於她的殿堂
裡。
三月底這日,燕帝在禦書房裡跟戶部大大小小十來個官員說過話後,留下了宋大人。
“宋大人。”人走後,燕帝叫了宋韌一聲。
“小臣在,小臣在。”宋大人還是很諂媚。
燕帝知道他這位侍郎大人就是再諂媚,也還是與他隔著一層,對他誠惶誠恐得很,
從來不與他交心。讓他評評哪個大人他也隻說好聽話,不得罪人的話,哪怕是符先
琥他都從不說一個不字,逼急了他就跪在地上大呼“聖上萬歲”,指頭劃地表忠心
也不說老實話。
要不是宋韌是個能乾的,見著他就覺得有點堵心的燕帝也不是太願意見他。
不過一個朝廷總得有幾個像宋大人這樣讓人堵著心的臣子,提醒他朝廷如今的現狀
,提醒他他可不是個人見人喜的皇帝。
三公最近老實得跟死了一樣,後宮也是,燕帝手上事多,人累了點,但脾氣還算好
,這時候見宋大人又狗腿上了,也還是好脾氣地道了一句:“宋大人哪是小臣,侍
郎都是小臣,外人都要道我朝無人了。”
“這這這這……”宋韌結巴,一下又趴到地上大呼:“聖上萬歲,臣罪該萬死。”
燕帝覺得這話又談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片刻,見沉默多久,宋韌就敢跪多久,肩膀還瑟瑟發抖,燕帝揉揉頭,都
不敢跟宋韌說他是不是不怕被人拖出去宰了……
宋韌不怕,燕帝還是怕的,現在宋大人和他兒子不止是他手中的刀,還是他的朝廷
的棟梁支柱,輕易動不得。
“起來罷。”半晌,燕帝擠出了這句話來。
宋韌見把皇帝逼得著實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忙作慌忙地爬了起來。
“謝陛下開恩,謝陛下開恩。”他起來朝燕帝連連躬身不已。
他算是看明白了,順著皇帝來,皇帝見著他就煩;不順著皇帝來,皇帝見著他討厭
但皇帝自己也高興不到哪兒去,宋韌沒那個自己不痛快就讓皇帝跟著他不痛快的膽
,但一想到他讓皇帝不痛快了,符家會放他一馬,朝廷的老臣子老勢力也會放他一
馬,還會跟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暗中試圖跟他勾結不休,宋韌就覺得這筆買賣值
了。
就跟他家沒小良心的說的似的,活著才是硬道理。
“德王去你家沒有?”怕宋大人多說幾句他就得被氣死,燕帝決定速戰速決,不再
試圖溫言跟這宋大人培養什麼君臣之情了。
宋大人目前還養不熟,得讓他先得點好處才能談。
“啊?”宋大人愣了一下,又連連苦笑。
他正要躬身討饒的時候,又聽燕帝道:“跟你們家求親了?他跟朕說過了這幾天要
去你們家求親,朕沒聽到動靜,也不見他進宮來,就問問你。”
“快了,”宋大人琢磨著他口氣,跟皇帝苦笑道:“德王爺他……”
“怎麼了?說。”
宋大人臉苦得都要掉黃連汁了,“他天天呆在我家裡頭不走,內人還以為他說的是
玩笑話,天天以淚洗麵。”
這麼一說,皇帝就不喜歡聽了,皺眉道:“什麼玩笑話?他乃我朝皇叔,是會說玩
笑話的人嗎?”
“他,他不走。”宋韌不知怎麼回答,憋了句話出來。
這賴著不走,有當皇叔的樣兒嗎?
還說過幾天四月底就要成親?有這麼胡來的嗎?
給他準備了客房,還是個院子,他還天天半夜爬他小閨女的床,他夫人都快被這小
鬼氣死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家小妖怪名聲都要敗儘了!
宋大人心裡忿忿得很,覺得皇帝一家難惹得很,叔侄倆一個兩個果然都不愧是皇家
的人。
不走?聞言燕帝咳了一聲,淡道:“難怪朕這幾天都沒見到他,原來上翁家表心意
去了。”
宋大人一聽,張大了眼看向了指黑為白的皇帝陛下。
表心意?有沒有搞錯?這不是表心意這是在恐嚇,嚇唬吧?
“宋大人要是覺得朕王叔沒什麼不妥的,這親事就應了罷,朕這邊已經叫內務司給
你們家準備聘禮了,朕今日留下你是想問問你家可有什麼要求,朕這邊也好叫內務
司和宗室按你們家的禮數來。”燕帝站起走到了宋大人身邊,說完,又溫言道:“
宋大人不必誠惶誠恐,這事朕看是天賜佳緣,這事是朕王叔的親事,他是朕的長輩
,朕不能越逾,若不都想給他們下道聖旨賜婚了,宋大人就應了罷,你看如何?”
等成了親戚,他倒要看看宋大人跟他裝出什麼樣來。
話都說皇帝說儘了,婚事也是鐵板釘釘了,宋韌隻能認,不過這廂他還是苦笑著回
了一句:“不瞞聖上說,德王爺的身份太尊貴了,我們家不敢置信能落到這天大的
喜事,全家已然嚇壞了,這事一傳出去,怕是舉朝都要嚇一跳罷?”
“宋大人太小看自己了,”燕帝看著裝慫的宋韌,到底還是顧著要拉攏宋韌這點,
還有顧著小王叔那邊,他還是又道了一句:“不要理會朝臣怎麼想的,有什麼異議
,朕會讓他們閉嘴。”
“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宋韌又跪上了。
燕帝看著,心想等宋大人露出狐狸尾巴來了,他早晚要狠狠收拾他一頓。
這廂宋家,跟德王鬥智鬥勇最終皆以失敗告終的宋張氏隻得裝昏倒,希望女兒看在
她被人氣昏倒的事上不要嫁給德王了。
德王什麼都好,但一想到這個人是有封地的,等成了婚成年了就要帶著她的小娘子
去那邊疆苦寒、三郎所說的鳥都不願意在那拉屎的地方,張氏就覺得她的呼吸都要
斷了。
不成,不成,這婚事萬萬不行。
而這頭德王一見人倒了抬進了屋裡就守在門口不動,小辮子在裡頭呢,嶽母娘也在
裡頭,他不走。
等藥來了,他非搶過人家仆人手裡的藥就要進去表孝心,嘟著嘴吹著熱熱的藥碗就
進張氏的門了,“娘,藥來了,我喂你。”
在屋裡頭的張氏頓時慌張地看向了坐在床邊的女兒。
女兒啊,都把我氣病了,這事你到底還管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