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是我的二(1 / 2)

掌上明珠 北途川 9636 字 8個月前

21.

會議總是冗長而無聊, 每個人都像是塗脂抹粉的話劇演員, 在各自的位置上扮演著某種角色, 表情浮誇, 語調抑揚頓挫,感情充沛, 但表演痕跡未免太重。若是置身其中還好,一旦走個神, 會有一種莫名的滑稽感。

陸遙之在把玩一支筆, 目光出神地望著桌子以下的高度。

筆掉了,滾落在一旁。

身後端坐的陳翎, 適時地把筆撿了起來,在一些人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來的時候, 她低聲而自然地提醒他, “剛剛正說到, 下個月將加大您的工作量, 以期曝光度三倍以上的增加, 為您初春即將上映的電影做鋪墊。”

陸遙之把筆重新彆進指縫裡,微微撥動了一下, 筆身轉動了一圈,又原樣落入他指縫。

他微微抬頭,掛上合適的笑容,“我沒有什麼意見, 大家費心了。”

經紀人總監微笑著點了下頭, “那接下來就辛苦你了。”然後轉頭看向陳翎, “也辛苦你好好照顧遙之,彆讓他太勞累。”

陳翎微微欠身,“應該的。”

她一直做得很好,所以在陸遙之身邊待了四年之久。

會議結束的時候,陳翎跟在他身後進了下行的電梯,她禮貌詢問,“剛剛,是在考慮憫之的事嗎?”

陸遙之低“唔”了聲,“聽說昨天哭得很傷心。”

是因為聽說宋易談戀愛了。

他的妹妹,長這麼大,很少因為什麼而哭泣過。

所以他才會驚訝。

她是很隨性的人,不固執,想得到的都能得到,得不到的也不會氣餒,會因為一些沒辦法理解的事傷心,但也能很快轉移注意力去尋找能讓自己開心的東西。

陳翎笑了笑,透過電梯反光的牆麵,她能清晰地看見自己表情,透著些因為理解而生出的慈悲,“陸老師談過戀愛嗎?”

“沒有。”

“我談過一次,很喜歡對方,折了一千隻千紙鶴,疊了好大一瓶星星,做很多小女生才會做的傻事,但自己覺得很甜蜜。分手的時候,覺得世界都崩塌了。”

明知道愛情無常,也知道緣分玄妙,但還是會歇斯底裡,會發瘋,會深夜痛哭,會矯情流淚。過了好久還是不能忘記,還會偷偷地去看他動態,冒充陌生人去加他社交賬號,覺得自己挺討厭的,但有時候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有一天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了,徹底刪了他的賬號,燒了他退回來的星星和千紙鶴,把日記撒了扔到碎紙機裡,像完成了某種儀式,割掉了一塊腐肉,那一天距離分手,過去了整整兩年。

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她在無休止地和自己和情感對抗的過程中,終於能諒解自己,也諒解對方。

一場愛情,並不是從分手那一刻結束的。

她笑了笑,“現在想想,他好像沒有記憶中那麼好看,脾氣也不是太好,偶爾還會顯露出急躁的毛病,很粗心,從來都看不出來我生氣。我可以說出他很多缺點。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和他談戀愛,雖然沒有在一起,但兩個人相處無論是互相成全還是互相消磨,都是一段很珍貴的回憶。”

她是很自卑的一個人,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爸爸媽媽雖然從沒缺過她什麼,但總歸少了一點關愛和溫情,她很少從彆人那裡得到肯定和維護,過分敏感,小心翼翼害怕行差踏錯,談戀愛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喜歡,努力地去配合對方,想要維護一段關係。

她記得他喜歡吻她手,但她手其實瘦得骨節分明青筋凸起,很難看,所以總是很不自在地躲,有一次他問她為什麼躲,她說好醜啊不想讓你看到,他忽然笑了,是很爽朗自然的笑意,他說沒有啊我覺得很好看,說著又親了一下。那表情,沒有絲毫敷衍的痕跡。那珍而重之的親吻讓她有一種被愛意包裹的滿足。

很小的一件事,她卻記很久,大概是她忽然從他話裡得到了一點兒信心,或者說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認知。

陸遙之看了她一眼。

她看著對方清貴的麵容,險些沒法繼續說話,做了好久對方也是人不是神的心理建設,才敢開口:“所以我覺得,陸老師不必太擔心,被愛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學著去愛彆人,可能需要很長的一段路。是你不能替憫之走的。”

陸遙之沉默片刻,微微點了下頭,“或許。”

·

那天,宋易迎著他的目光說,“我承認,我配不上憫之。”

他認為這話很對,但卻讓他加倍憤怒。

即便是他,也會有要不起的東西,但既然知道要不起,當初就不應該動不該動的心思。馬後炮的行為,可著實有點兒讓人討厭。

他默默地把脫掉的拳擊手套重新戴到手上,反問他,“然後呢?”

他以為對方會回答“我以後不會糾纏她了”或者辯解“但愛情沒有貴賤之分”。

他已經做好揍他一頓出氣的準備了。

但宋易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這種話我從前從不說,我承認我自負,我從不認為我配不上任何東西,我想要的,我會想辦法攥到手裡。但有一天,我忽然在想,如果將來我娶憫之,會是怎麼樣……”

他有六位數的存款,對於一個普通大學生來說,已經足夠多了,他還有一套房,雖然地段不好,但總能保證他在一個城市能有一席之地,他有不錯的頭腦,不錯的學業,不錯的外表,這能保證他在未來戀愛的互相選擇裡,處於優勢的一方。

但好像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他喜歡的人,有著不俗的外貌,有著令人震驚的家庭背景,有很多錢,有著光明的前途。

她住在他不曾想象過的天鵝城堡裡,是一位不能輕易被窺探的公主。

而他所擁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她嫁給我,可能就要降低生活品質,可能會遇到以前從來不會遇到的麻煩,憂愁以前從來不會憂愁的東西,我全部的財產可能也沒辦法買一架她中意的鋼琴。我是個利己主義者,我覺得當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該放手了,可第二天看見她的時候,她衝我一笑,我就什麼都忘了。放棄她,或者變得勢均力敵,顯然後者更難,但我滿腦子都是後者。”

那時候他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覺得,我比想象得,更加喜歡憫之。刨除衝動、欲望、自私,所有外在的乾擾的因素,我還是喜歡她,非常明確、清晰!”

“況且這是兩個人的事,既然我考慮過,憫之可能也考慮過,作為相對來說弱勢的一方,我大可不必有心理負擔,所有為她好的想法和念頭,都是我單方麵的自以為是,我不是她,又怎麼知道怎麼才算是為她好。她隻要還喜歡我一天,我就不放手,死也不。我覺得,這才是對她——對我們之間關係——的尊重。”

能聽完他冗長的自我辯解,而沒有出聲打斷,陸遙之覺得自己已經給了他足夠的耐心。

更無法容忍的,是他似乎被對方乾擾了。

花言巧語,可恨!

他深呼吸了一聲,“所以這就是你留宿她的理由嗎?”

一擊即中。

打得宋易措手不及,“這……是我輕浮了。”

陸遙之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好像在說,一盤從開始就錯了的棋局,無論後麵怎麼走,都是錯的。解釋是無濟於事的,這隻會讓他認為是粉飾。

宋易也點點頭,但微微眯了眯眼,補充說:“但我不後悔。”

上趕著挨打的人,他生平僅見。

所以也不能怪他揮拳過去。

宋易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愛杠,所以他肋骨斷了兩根,呼吸著都疼,躺在地上滿頭冒冷汗的時候還在說:“你大可以阻攔,但隻要憫之不開口,我不放手。”

“各退一步怎麼樣?我不從中作梗,但我並不認為你和憫之處於理性狀態在考慮彼此的後半生。既然這樣,不如各自冷靜一下。等你賺到人生第一個一百萬,且對她還沒有死心的時候,再來討論以後的事吧!……你不要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原諒我對一個認識沒幾天就留宿我妹妹的人,沒有好感和信任……你說的話,我一個字母都不信。……怎麼,我的要求高嗎?我覺得我對你夠寬容了。一百萬對憫之來說,連零花錢都不是。”

激將法雖然老套,但真的好使。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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