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直白嗎?
哪種直白?
憫之是想象不到, 但即便知道,也無可奈何。
爸爸鐵了心要考察宋易的話, 她去阻攔反而更壞事。
隻期望媽媽能攔著爸爸一點了, 爸爸那個固執的脾氣,也隻有媽媽能治了。
但媽媽是不是站在她這邊,還不好說。
舅舅也加入了進去。
憫之更擔心了。
這兩個加起來酒量可以乾翻全世界了。
今夜她是最憂愁的人。
外公外婆和奶奶或許可以幫她, 但他們此時正在老年人聚會,絲毫顧忌不上他們可憐的小孫女。
飯吃好了, 誰也沒有心思去收拾碗筷, 就這樣留著吧!倒是顯出一中的獨特的氛圍來。
杯盤狼藉中,幾個男人在喝酒。
陸遙之也喝了幾杯,但他向來是個克製的人, 從不貪杯, 他覺得有些熱, 撕扯了下領口,手邊驀地多了一杯溫水, 側頭的時候, 陳翎對他微微點了頭, 半是尷尬地一笑,“抱歉, 習慣了。”
她習慣照顧他, 幾乎成了職業本能。
他把杯子端起來, 灌了幾口。說了聲, “謝謝。”
燥熱感越發濃烈, 他再次鬆了鬆領口,起身朝露台走了出去。
陳翎目送他離開屋子,看著他一身單薄地走出去,寒風隨著他開門的動作卷進來,門口的幾隻貓哆嗦著往後跳了下。
她內心掙紮了好久,明知道這不是工作時間,她也不必對他事事關注,但眼睛好像不屬於自己似的,總是莫名注意到他。她最終歎了口氣,起身抱了他的外套,往外走去。
露台上放著幾張桌椅,他隨意地窩在其中一個,腳胡亂伸著,一條腿擺在另一張椅子上架著。寒風凜冽,他隻穿著件棉襯衫,領口還敞著。
陳翎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想說話,終究是不知道說什麼,於是打算沉默地退開。
她有些多事了,逾越了。
但她隻是感謝他,在這許多個相處的日夜裡,他雖然總是沉默而冷酷,但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她做得好他就會給予相應的鼓勵和獎勵,她做錯事他會直白地指出來,告訴她哪裡需要糾正。她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她要的不多,隻要有正向回饋,她就可以死心塌地地去付出。
陸遙之閉著眼吹著冷風,讓大腦慢慢清醒,城市煙火遙遠而模糊,耳朵裡是清淨的風聲,然後是輕巧的腳步聲,這聲音很熟悉,像是聽了千萬遍一樣,他感到衣服落在身上的重量,然後聞到一股花草香,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慢慢往後退的陳翎。
夜燈下她的形象顯得模糊,但卻熟悉異常。
她總是很嚴肅,像個剛剛走馬上任的班長,因為想要討人喜歡,而愈發刻意和死板。但她做事很認真,很少出錯,也很擅長自省和自我糾正,所以那死板也就不討人厭。
“坐,陪我說說話。”他忽然開口,聲音因為長時間沉默顯得有些嘶啞。
陳翎後退的步伐陡然頓住,像個突然被老師叫住的差生,心跳險些蹦出嗓子眼去。
她緩慢地坐了下來。
陸遙之把衣服隨意撇在椅子肘上,頓了頓,又攏在身上,“跟我講講你自己吧!如果方便的話。認識這麼多年,我好像從來沒了解過你。”
……
“很多激情和火花,都是從想要了解對方的那個念頭出發的。”湯姆森舉著一杯朗姆酒,敬周喬,曖昧一笑,“所以你想了解思思的想法,很可疑哦~”他的大胡子配上這樣的笑容,顯得有那麼點兒滑稽和猥瑣。
他一整晚都在黏著思思,話很多,總是不停在碎碎念,而思思早就習慣了,偶爾會逗逗他,也不失為一種樂趣。她是個很擅長找樂子的人。
交流的時候,周喬談起自己的童年,小鎮胡同巷子裡,記憶深處童年最觸碰心底的回憶,是味道,食物的香味,還有巷子的味道。
湯姆森對這個感興趣,於是跑過來和周喬探討童年。
周喬是個健談的熱情的幽默的男人,但和湯姆森的交談顯得有那麼些微的心不在焉,最終委婉曲折地問了自己內心深處此時此刻最想聊的話題,“你和憫之的表姐是怎麼認識的?”
大概男人也有著相同敏銳的洞察力,湯姆森從周喬身上看到了獵人的目光,於是嘲笑他可疑。
周喬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杯子碰了碰對方的,然後喝掉一杯朗姆酒。
“她很吸引人。”他從來沒有用過這麼直白的語句去形容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女人。
但他第一眼看到尤思思的時候,他就有一種無法移開目光的感覺。
湯姆森陪他喝了一杯,歪著頭說:“的確,但你可能要失望了,她就像風,自由,隨性,不可捉摸。”
她可以和任何人談笑風生,她知識麵廣博,思維多麵而互相融洽,她溫和幽默飽含真誠,但誰也猜不透她,誰也征服不了她。
周喬苦澀地笑了下,“是我唐突了。”
莽撞,衝動,被欲望支配軀體,從成年過後,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了。
但尤思思這樣的女人,實在不是他能肖想或者褻瀆的。
他沒有宋易那樣的的魄力和勇氣。
……
思思眯著眼,靠在媽媽懷裡打盹,熬歲是件折磨人的事,她想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讓自己癱在上麵,放空大腦和身體,好好睡它一覺。
周倩撫了撫女兒的腦袋,忽而歎氣說:“都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你們研究院裡,就沒有一個優秀的青年?你這一大把年紀了,也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啊!”
思思打了個哈欠,“什麼啊,就終身大事了。從生物學角度來看,不過是雌性和雄性交配和繁衍需要而建成的某種長期穩定的關係,從社會學角度來看,這是社會維持穩定的某種必要手段,從我的角度來看,我並不想讓荷爾蒙的一時作祟,毀了我畢生對自由的追求與夢想。”
周倩一巴掌打在女兒後腦勺上,“瞧瞧你說得什麼話,又偏激又情緒化,像個博士說出的話嗎?”
“哎,尤博士就是這樣說話的。”
她跳起來,在媽媽的巴掌再一次朝她招呼過來的時候,閃身躲開了,手插在口袋裡,晃著腦袋打算去醒醒神。
“我要嫁給隔壁的小胖子,他五歲的時候說要娶我的。”
周倩隔著一個沙發的距離想打她,“人家去年第二個兒子都出生了。”
“你不要說了媽媽,你怎麼能在人家傷口身上一遍一遍撒鹽呢?我快傷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