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可以得到皇帝墨寶而來的動力,穆青看到鋪展在自己麵前的宣紙時有些亢奮。du00.com可是他自己卻知道,這種情緒十分不合適,無論做什麼事,切忌心亂,否則會出大錯。
他拿了一杆筆,緩慢的把筆放進硯台裡填飽墨汁。在整個過程中,他在緩慢的做著深呼吸。吸氣,呼氣,吸氣,呼氣……最終,當他執筆立在桌前時,已經是麵容沉靜安定,一片肅穆。這種情緒的轉換自然逃不過李慕言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睛,臉上有了一絲絲欣慰的笑意。
此處的宣紙均是各地上貢而來的頂好貢紙,穆青雖然手頭有些閒錢,但是還不至於在這麼貴的紙上寫字,說實在的,剛剛的定氣凝神實在是很有用,不然此番見了這等摻了金箔的宣紙,慕青恐怕第一反應是直接揣進兜子裡帶出去。他選擇地是瘦金體,這種字體是他練習的時間最久也最好的字體。
一筆一劃,均是剛勁有力,少年人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下筆的力道自不必說,難得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沉穩,卻不似這般年紀能有的。
李慕言不由得站起來,黃會想要上去扶,卻被李慕言輕輕推開。他踱步到了穆青身邊,看的卻不是字,而是人。
穆青的模樣大多是隨了他母親穆煙的,這點穆青自己也清楚,因為他和穆安道的眉眼很相似,這也是穆安道不喜歡他的緣由。哪知道李慕言盯著他看的時候似乎就看出了神,直到穆青寫完字後輕輕呼了口氣時才算回了神。
穆青把筆撂下,鬆動了一下手指和手腕,看模樣是很滿意的。他笑著轉頭,眉眼間儘是年輕人固有的得意,而李慕言有自帶這些懷念的表情也就這麼直直的撞進了穆青的眼睛,但是馬上,李慕言恢複了威儀,穆青也權當什麼都沒瞧見似的,神態自若得很。
李慕言把眼睛轉到了字上,這一看,卻是有了驚豔。
他調查過穆青,穆青做的是寫的文章,包括他以為彆人誰都不知道的話本生意李慕言都有本事查的清清楚楚。可這一切東西呈上來的時候都要先經過人謄寫一遍,因為原物畢竟是外來的,若是有絲毫偏差都會損傷龍體,故而原版不是銷毀便是轉移,穆青的字李慕言還是頭回見,而這般從未見過卻足夠驚豔的字體全然讓李慕言下意識的說道:“好字!”
李家以武開國,卻以文立道,皇帝個個能文善武,尤其是詩書棋畫樣樣皆精。李慕言有些癡迷的盯著那字看了許久,但等他從字體結構的癡迷中出來而去端詳這幾個字具體含義時,卻是又不自覺的微笑。
家國天下。
李慕言看著這四個字,又看看穆青,輕輕點了點頭。
禮記·大學有雲,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每個學子都應該讀過,記過,背過,但卻不是個個都能仔細想過。李慕言讓穆青寫字,並不僅僅是為了看他書法,也是為了通過自來觀其人。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在,中國人總是喜歡用看字來看人,字體挺拔,則為人堅韌,字體方正,則為人正直,字體規矩,則為人嚴謹。李慕言滿意他的字,也滿意這幾個字的意義。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這個不大的年輕人再直白的表明自己的理想抱負。
他懷著的是每個人都有的理想,一躍龍門便化龍,但他能有這份在升上麵前說出來的勇氣,單單看這份文人風骨李慕言也會高看他一眼。
“你是個好孩子。”
這話說的親切,也讓穆青安了安心。寫著幾個字它是經過斟酌的,而不是像李慕言所想的那般一蹴而就。隻不過他想的時間太短了,下筆太過堅定,把人糊弄過去罷了。但這也是穆青所想,就像所有的穿越前輩所做的一樣。
我來了,我做了。
他想改變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方式讓這個時代往他想的地方前進,就這麼簡單。
心裡安定了些,穆青臉上的表情就柔和了些許。他朝李慕言行了一禮:“謝皇上誇獎。”
李慕言拿了筆,在另一隻宣紙上揮毫,一蹴而就。
他的字不似李謙宇喜歡的方方正正的館閣體,也不似現在流行的行雲流水,而是略帶飄逸的字體。穆青看過去,隻覺得似有形似無形,飄渺中見其風骨,端的是好字。
而李慕言寫的三個字,也讓穆青臉上一震。
文青報。
穆青腦袋裡隻有一個聲音在大叫,在回響:皇帝給我的報紙題字了!題字了!字了!了!
“朕看過你辦的報紙,很不錯,”李慕言撂了筆,從黃會手上拿過手帕擦了擦掌心,笑容淺淺,“倒不過等過些時候你把報紙辦到京城來,倒也是件樂事。”
穆青此刻看著李慕言的眼睛就像看著一個財神爺,眼睛裡都閃著光。
這時,李慕言又從懷裡拿出了一枚私章,章體溫潤透紅,看著倒是枚舉世難得的暖玉,穆青死死盯著那枚印章,手卻是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腰間的玉佩。
李慕言沒有看到穆青的異色,而是神態自若的把章子印在了剛剛寫的字旁邊。
暮煙居士,這是李慕言給自己起的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