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孟琪卻是朝穆青走了幾步,而後將手上的書冊遞了過去。穆青接過來,一眼掃上去,就看到了及其肖似瘦金體的字跡。
這種字體,並不是旁人學來的那種形似神不似,而是形神兼備,頗有傲骨,瞧上去挺拔的很。穆青先是讚了句好字,而後細細看著內容,臉上則是慢慢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這上麵,細細記錄了關於遼國的風土人情,人文風貌,有些塗改和添加,顯然是經過細心準備的。說是地理誌,可是上頭偏偏加入了不少自己的見解,都是設計軍事實力和兵力排布,也甚為詳細。
穆青沒有接著看,而是直接翻到了第一頁。
軒。
一個字端正的擺在第一頁上,明明白白的說明了這是何人書冊。
“八皇子的字真好看。”穆青沒有提起其中的內容,而隻是笑著讚了一句字。
孟琪卻沒有接茬,而是重新把那本書拿過來,用手指尖細細摩挲,半晌,說了一句:“我怕是教不了他的。”
穆青無言,但他大抵知道孟琪的心思。
八皇子,非嫡非長,卻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得很。他來國子監本來就已經是個稀罕事,而現在,這本冊子明白的說明了,這位皇八子並不準備就這麼消耗一輩子。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為國家做貢獻,進一步講,或許,他還對那個位子有些心思。
這般有誌向有熱情的皇子,本就不該留在國子監裡消耗光陰,況且李子軒也已經十多歲了,再過些時候就要到了被指婚的時候,按照大周的算法便是應當已經成年了的,到時候,恐怕孟琪真的不會再教導他了。
孟琪教的,是為人之道,是為臣之道。
而李子軒要懂得的是,治國之道,甚至於,為君之道。
穆青回憶著,那位李子軒是個不善談笑的,模樣清瘦,比李謙宇更多了幾分沉默和冷清。若是看他的模樣,倒也猜不出那人居然有心思要去看遼人。
心思急轉,可穆青麵上還是笑著:“孟大人言重,您的學生會感念您的教導的,無論以後如何,都要先從做人學起的。”
孟琪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平淡的看了穆青一眼,就轉身繼續在書桌間穿梭。
穆青還是笑著,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盞,用蓋子輕輕地撇開上麵的茶末。抬手去飲,用蓋子輕輕地擋住了自己此刻的神情。
剛剛的事情,穆青看得清楚,李子軒的這個冊子並沒有攤開,而是合起來放在桌上的,孟琪是直接拿起了它,然後準確地翻到了那幾頁,而後才遞給了穆青。
換句話說,孟琪直接將李子軒的心思毫不加工的送到了穆青麵前,赤|裸的可怕。而現在全朝上下沒人不知道穆青是借居在李謙宇府中,換句話說,他穆青身後站著的是莊王爺,他是李謙宇的嫡係,這些東西讓穆青看到,就等同於讓李謙宇看到。
穆青相信,自己能想到的東西,孟琪定然也能想到。但孟琪不僅不遮掩,反倒直接告訴了自己,這其中的彎彎繞,由不得穆青不多想。
撂了茶盞,穆青也站起來,隨手拿了一個桌上的冊子。
很巧的是,他那的這本上麵也是學生自己寫的。扉頁的朗,穆青想了想,能坐在李子軒旁邊位子的恐怕就是宋朗了。翻開看,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個的藥方子。
多是治療風寒和肺病的,穆青挑起眉尖。
這位宋少爺莫非其實誌向是當大夫?
這時候,董奉進了門。他似乎是聽說了孟琪來了國子監,作為孟琪的助教,董奉自然是要來迎的。一進屋,董奉就看到了孟琪,隻見一臉笑意豐神毓秀的孟先生朝孟琪行了個禮,而後寒暄一二,便轉頭想要與穆青說話。
隻是這一看,董奉就看到了穆青臉上複雜的神色。
穆青手裡還握著宋朗的書冊,隻見他緊緊地盯著董奉的臉,直到讓董奉覺得不自在,穆青才彎腰撂下書冊,將它重新擺回原位,才直起腰,瞧著董奉,壓低了聲音,用之後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