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此事,孟琪的臉色終於變了。
私會,並不是這次在宮中的相會,而是二十多年前,他曾借著宮中行走的名頭,與當時已經身處後宮的袁素鳶相會。
那時候的孟琪春風得意,孟家勢大,他又娶了郡主,狀元之身,前途不可限量。或許是太過順利,而迎娶來的桑羅郡主的容貌實在是不讓他歡喜,即使孟琪不願意傷害她對自己的滿腔真心,但是還是讓孟琪總是會把辜負了的佳人掛在心上。
男子的心,永遠是奢望那些本不該屬於自己的人,更何況袁素鳶足夠美好。
之後,有些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當初曾在袁妃身邊的玉簪,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些事情,被袁素鳶直接勒死,也因此,孟琪看到了袁素鳶比起平常女子更為狠戾的性情,讓被感情和溫柔鄉蒙蔽了雙眼的孟琪瞬間清醒,並從此不再入宮。
直到孟家傾覆,而當時聖眷正隆的袁素鳶將孟琪授意過去求她救命的宮人亂棍打死後,孟琪才意識到,那個自己青梅竹馬的素鳶,早已經脫胎換骨,不近人情。
“當時是我糊塗了。”孟琪原本就顯得不健康的臉色更加難看,早就過了衝動年紀的孟大人如今回首自己那段往事,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是何等的齷齪至極。
如今想來,他辜負了的,不僅僅是自己心中的禮義廉恥,還有那個對待自己好到極點的桑羅郡主。
可袁貴妃卻沒有再責罵他,隻是盯著孟琪,用低沉的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說道:“我又如何不糊塗呢。”
孟琪緊緊的抿起了嘴唇,臉上通紅,卻是一言不發。
袁貴妃似乎隻是為了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一般,心中有股難以明說的快意。可是臉上,袁貴妃卻退去了剛剛猶如毒蛇一般險惡的神情,哀傷,而淒美。她往孟琪那裡走去,一步,兩步,好看的繡鞋從宮裙中露出,翠色披風遮擋不住那依舊窈窕的身段。
孟琪在她靠近的時候聞到了一個味道,那是他曾經讚過無數次的蘭花香味,在月色清冷的晚上,那個穿著一身淡粉色輕紗軟緞的女子,猶如豔鬼,勾走了他的心神。
即使是現在,在問到這個味道的時候,孟琪依然不自覺地放鬆了神情。
輕輕地拽了拽袖口,袁貴妃在孟琪的麵前站定。她比孟琪略略矮了一些,隻能抬起頭去看這個男人。素手纖纖,袁貴妃塗染著好看豆蔻的指尖輕輕地碰觸著孟琪的額角。
孟琪沒有動,整個人似乎都是僵硬的,可是在那略微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的瞬間,孟琪就平淡了表情,低垂眼簾:“你仍是當初的美貌,我卻已經生了許多白發。”
“不,你是我見過最俊俏的男人。”袁貴妃笑了笑,手指尖輕輕地捋了捋孟琪的發絲,“我還記得在我及笄那年的春天,我偷偷跑出了府,你也被我攛掇的翻了牆出來。我們一起去看桃花,一起去放馬,那會兒我瞧著桃花樹下的你,就想著啊,若是以後能嫁給了你,哪怕一天就死去,我也是甘心的。”
孟琪沒有說話,那時候的袁家衰敗,孟家勢大,要娶了袁素鳶千難萬難。
“你負了我,孟郎。”袁貴妃還是笑著,但是卻帶著悲哀。
孟琪閉起了眼睛,沒有說話。
袁貴妃並不介意他的沉默,隻是笑,猶如少女時候的乾淨單純。她的手掌附在了孟琪的臉上,輕輕撫摸,猶如對待意見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然後,那白皙的手指緩慢向下,碰觸到了孟琪的脖頸,衣領,似有似無的接觸。
孟琪到底是沒有辦法再由著袁貴妃,他迅速地握住了袁貴妃的手腕,看著她的眼睛。
袁貴妃沒有執著,把手抽了出來,後退半步,淡淡道:“過去種種,於我也不過是過眼煙雲,午夜夢回的那些種種,也不過是癡心妄想,當不得真。”
孟琪以為總算是有了個結束,正準備鬆口氣,卻聽到了袁貴妃接下來的話。
“隻是若說無法放下的,也不過是你我一同的孩兒罷了,”說著,袁貴妃看了孟琪一眼,發覺那人臉上終於有了變化,才接著道,“再多的苦痛,終究也是要被愈合的,孟郎,你大可不必憂心,隻需要記得,我曾經的一腔真心錯賦於你,但我不後悔,也不曾想過要拿回來。可宇兒如今過得並不快樂,我想你是要幫他一把的。”
孟琪臉上閃過一絲掙紮和痛苦,最終,卻還是低下了頭。
李謙宇,那個孟琪根本沒有跟他說過哪怕一句話,可是卻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驚才絕豔的莊王爺,是自己的孩兒。隻要想到這裡孟琪就不由自主的感覺到驕傲,和遺憾。
或許就因為如此,他不介意桑羅郡主不能擁有孩子,也不介意自己如今日漸落魄的境地。他是孟家唯一的子嗣,無論當初是不是冤殺,事實已經鑄成,皇上必然不容許他擁有自己的孩兒,孟琪也認了,在桑羅郡主落了第一胎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境地了。
孟家還有李謙宇,他的子嗣沒有斷絕,孟家的血脈會變得無比榮耀,於孟琪而言已經足夠。
袁貴妃踮起了腳尖,嘴唇靠近了孟琪的耳邊,輕輕開合:“我要你為孟家平反,我要你官運亨通,我要你必須拿捏住權利,孟郎,你會讓我如意的,對否?”
孟琪的拳頭猛地握緊,他能感覺到袁貴妃呼吸間的溫熱空氣,能聞到這個女人身上好聞的香味,也能感覺到她說話時候那似乎是鬼魅低語的魅惑。
人人稱道的溫和如春風的袁貴妃,終究不僅僅有著慈悲。
孟琪深深的呼吸,最終,他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