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道的話讓穆青心裡沉了沉。
終究還是把這一攤子事情扣到了自己的腦袋上,舉報穆家私通匪寇,這放在被人身上或許是功績,可是放在穆青身上,卻終究會汙了他的名聲。
大義滅親,這會讓聖上喜歡,但是穆青自己個兒可是不喜歡的。
或許是穆青臉上錯綜複雜的表情讓穆安道瞧見了,這個中年男人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而後伸出手,示意穆青也坐下。
穆青朝穆安道點點頭,而後坐到了他的對麵。
天牢裡頭安放的東西不少,桌上甚至還有一壺熱茶。茶壺外頭有一層厚厚的加了棉絮的布料,用來保持茶壺的溫度。
穆青拿起了茶壺,倒滿了桌上唯一一個茶盞,放到了穆安道麵前:“若我說與我無關,你可信?”
穆安道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而後淡淡道:“信,為何不信。”
穆青卻不覺得他說的是實話,眼睛看著穆安道依然精明的雙眼:“若是不信,又為何問我。”
“因為無論是真是假,這件事情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你所為,因為上頭讓你做的,我認為是假的那又如何呢?”穆安道卻是笑了起來,似乎在笑自己的可悲,又似乎在笑穆青的幼稚。
穆青看著穆安道,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穆安道說的是對的,無論如何,這個名聲他是跑不了了。
“看你和黃會關係非同尋常,說說吧,你現在如何?”穆安道把眼睛看向了穆青身上與尋常人無異的長衫,開口問道。
“我讀書中舉,得了狀元,現在在國子監任司業。”穆青用一句話,淡淡的十八個字囊括了自己之前的人生。
穆安道聞言,臉上一閃而過的卻是欣慰。他撚了撚自己的胡須,嘶啞的聲音因為茶水的滋潤而顯得平和很多:“你有出息了,就像你當初寫在我家院牆外頭的,你成了官家郎,我卻成了階下囚。”
穆青此刻隻覺得有些苦澀,他抿了抿嘴唇:“我並不想讓你如何。”
穆安道卻隻是笑:“好了,莫要說那些愚蠢的話,個人有個人的命數,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要承擔的。”
“不,我不能讓你死,你若死了,我日後終究會有一天有人會用這個來指摘我。”穆青到底是說了實話,他不願意再欺瞞這個人。
他看重血緣,是因為他的了一次新生,他要救了穆家人,除了因為要報恩,還源於自己本就不想讓他們出事。
官途之上,謹小慎微,穆青不能冒險。
穆安道卻顯然沒想到穆青這般說,或許是穆青溫柔和善的笑容讓穆安道有了錯覺,如今,他卻是認識清楚很多:“你與你的母親,終究是不同的。”
“所以她被人逼死了,可我卻還能活著。”穆青依然笑著,溫柔如同春風。
穆安道卻因為這句話瞬間失去了交談的意願,他坐在那裡,臉色灰敗。
穆青本想再與他說些什麼,但是終究什麼都沒說。
站了起來,穆青拿起了那件黑色的鬥篷:“我會讓你們離開這裡,活著離開,不用磕死在那條甬道上。”穆青說著,聲音很輕,就好像風一吹就能飄走,“但是從今往後,我和穆家沒有瓜葛,我母親的牌位也永遠不會回到穆家祠堂。希望你們還有祠堂。”
穆安道沒說話,因為穆家現在什麼都沒了,祠堂……也沒了。
穆青把鬥篷披上,而後戴上了兜帽:“會有人來告訴你們要怎麼做,如果你們配合,就是活命,如果不願意,這裡的牆壁足夠結實,我也不攔著。”
穆安道終於眼裡有了怒氣:“你終究姓穆。”
“你應該慶幸,我姓穆,”穆青的聲音第一次冷清了下來,“若是我姓了彆的,你早就被剮了,何至於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