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搖抬起頭, 認真地看著景延。片刻,她搖頭:“那是你的傷口,我不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傷口,沒必要為了治愈她的, 而剖開他的。
傷口傷久了就沒有感覺了, 再把它硬生生地撕扯開來, 那是何其殘忍?肯定會疼得撕心裂肺。
她自己心裡有傷, 所以她懂這種感受。
所以她拒絕了。
景延哪能是聽她話的人,自顧自地就說了起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你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許星搖沒吭聲。
“可是自己的存在是對的還是錯的,本就不該由任何人評定,隻有自己有資格評價自己的存在與人生。”景延懶懶靠在椅子上,椅背很高,他就拿雙手枕著頭, 看上去悠閒又愜意,“你知道我是怎麼出生的嗎?我本來吧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我媽準備去醫院打掉我, 但就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哥被綁架了, 我媽當即掉頭回了家處理這事兒,決定等把我哥救出來了她再去醫院打胎。可惜,我家雖然交了錢, 但對方還是撕票了。我媽沒了兒子,所以我才有機會出生。我的到來,是一種替代, 我的人生, 是不屬於我的。”
他剛開始說的時候, 許星搖還不覺得有什麼, 可是越聽到後麵越是心驚,等他說到最後,她已是滿麵驚愕。
景延隨手拍拍她肩膀,“這個世界上無奇不有,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其幸與不幸,許星搖,彆輕易定義自己,也彆輕易否定自己。因為他們難受啊?”
“他們配麼。”
許星搖愕然,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他說的話在她腦子裡回旋。
景延看得心裡一動,惡從膽邊生,猝然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用力地、毫不客氣地。
許星搖:“……”
真的是,帥不過三秒。
她蹦了起來,怒氣衝衝:“景、延!”
景延咧嘴,“沒忍住。”
許星搖已經想把他從這裡給扔出去了。剛剛一瞬間湧上心頭的酸澀蕩然無存,她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景延嘖了聲,見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試圖伸手拉:“吃飯去,不餓啊?動的雖然不是體力,但動腦力就不累了?”
許星搖還是不想吃,“沒食欲。”
“那也彆待這兒,不嫌陰森森的?”他不由分說地帶著她出去。
他手勁大,許星搖不得不跟著,一臉的不情願。
待這兒多好,一個人靜靜的,能想很多事情,能沉浸在隻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中。
“吃麵吧。”他兀自做了決定。
換做平時他才懶得多管閒事,更不會去管一個人到底吃不吃飯,愛吃不吃,餓死了也不關他屁事。可他知道今天他如果一個人走了,那許星搖指不定還要在那裡待上多久,但反正肯定不會去吃飯。可彆餓死在那,讓雲十一中背上條命案,老毛的獎金也泡湯了。……嗯,他這本質上也是為老毛好。
許星搖反正不想吃,他想吃什麼也就都隨他。但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想說什麼。
景延瞥她:“想說什麼就說唄,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是校霸,跟你說話我還是得掂量著點。”許星搖小聲說。
“可彆,我清清白白坦坦蕩蕩,怎麼就成校霸了?小心我告你誹謗啊。”
話音剛落,正好有幾個男生從旁邊走過,看到景延,齊齊縮了縮脖子,齊聲喊:“延爺好!”
景延:“……”
許星搖“嘖”了一聲。
這麼大的排場,把他們嚇得渾身一顫的場麵,還說自己不是校霸?
打臉,雖遲但到。
景延嘴角一抽,用眼神掃射他們:“滾滾滾,誰認識你們啊。”
為首的自以為聰明會做人,趕緊接話:“是是是,您是誰啊,哪能認識我們這些小人物,我們馬上滾馬上滾!”
許星搖搖搖頭。何苦掙紮。
景延:“……”
他氣得想給這人一耳刮子。有沒有點眼力見了還?!
到最後,他懶得搭理他們,拉著許星搖轉身就走。
那人:“完了,我們哪裡惹到他了?”
另一人一臉戚戚的悲壯:“不用管哪裡惹到,反正惹到了就對了……”
所有人:……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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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搖喊他:“校霸,我可以自己去吃,你回家吧。”
“多晚了,回什麼,下午上課時間都要到了。”
景延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認了這個稱呼。
許星搖挺感激這個人的。
雖然平時看上去他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什麼會關心人的人,但今天他居然會去找她,把她帶出來。
他沒這個義務的,他們不過是認識不久的前後桌,得他此關心,真的是她的幸事。
吃就吃吧,人情欠都欠了,也不差這一次了。
得彆人關照,許星搖常有愧疚感,這種愧疚感就跟包袱一樣壓著她,壓著她的身體,也壓著她的靈魂。這一次,她努力地讓自己的愧疚感輕一點,減輕心裡的包袱,和景延正常地相處。
剛走出校門,卻沒想到,沈明詩還沒有離開,車子停在校門的右邊,她就在車邊站著,靜靜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但她站姿筆挺,穿著七八厘米高跟鞋的腿依然筆直,眼神一動不動,生怕移開一秒就錯過了什麼。
在看到許星搖時,她眼底驟然湧上殷切與熱淚,腳尖動了動,看得出來她想上前卻又猶豫著不敢,誰看了怕是都得心生三分不忍。
景延看向許星搖。
許星搖咬緊了唇。
這個人,是她…媽媽。
她的媽媽,不是周淑蘭那個重男輕女、對丈夫唯命是從的鄉下女人,不是那個滿眼利益的、村裡出了名的潑婦,而是眼前這個由內而外都散發著優雅與內涵的女人。
她的媽媽,不會用厭惡又嫌棄的眼神看她,不會把言語化作刀刃紮向她的心,而是連看她眼神都透露著無儘溫柔,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害到她一星半點。
許星搖的心裡很複雜,複雜到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景延沒有說話,沒有催她也沒有帶她離開,隻是站在她身邊,等她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