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嘉實第一次見到許星搖, 但是他想,他這輩子都會記得這個場景。
陸星旖亦然。上次和許星搖一彆,她還在想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到, 沒想到這麼快就在家裡見到了。她更沒想到的是,媛媛不是她妹妹,搖搖才是。
陸嘉實和陸星旖走進去, 叫了聲爸媽。
陸嘉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馬上撲了過來:“哥哥,大姐!爸媽要把……”他頓了頓, 很不服氣地改了稱呼:“要把星媛姐送走。”
陸嘉實揉揉他的頭, 像揉阿拉斯加一樣,無奈道:“彆暴躁,好好跟爸媽說話。”
陸為修給許星搖遞了一盤草莓,許星搖像是感覺不到新進來的人一樣,拿著叉子吃。
這個不是這個季節的水果, 但是又很甜。果然錢是萬能的?
就隻有陸嘉辰一個人在跳腳。
陸嘉實看了看她,不知該不該當著她的麵討論這個問題。他比嘉辰大,很多事情心裡都有數了,不會那麼莽撞。
想了又想, 他還是決定先和這個女孩打個招呼:“你好, 我是陸嘉實,比你大了三歲,你叫什麼名字呢?”
許星搖嘴裡塞著草莓, 一整個,不太想說話, 陸為修替她說了:“這是星搖, 提手旁的搖。叫妹妹。”
可以說是很寵了。
陸嘉實從小到大還沒見過父親這樣殷勤的樣子。
他吃驚之餘, 心下大抵也明白了這女孩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彆叫彆叫…”
“妹妹。”陸嘉實扒開陸嘉辰,率先遞出友好的橄欖枝。
陸嘉辰快被氣死了,他把人叫回來是幫忙的,可不能給他拖後腿,“哥,他們要送走星媛姐……為什麼就不能不送走呢?”
陸為修緊張地看向許星搖,卻發現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剛剛他給她拆開了新手機,她也就接了,現在正在鼓搗怎麼傳數據。
之前的手機很卡,不過她不怎麼玩,也就無所謂了。現在新的手機拿在手機,才知道什麼叫做流暢。或許她可以多下載幾個英語軟件?
陸為修斥著陸嘉辰:“你知道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乾涉大人的決定,這就是你這麼多年讀的書嗎?!還不趕緊閉嘴!”
沈明詩終於做好飯菜了,她來叫他們吃飯,“吃飯了。”
她又走到許星搖身邊摟住她胳膊:“走了寶貝,吃飯去。媽媽做了好多你喜歡吃的。”
陸嘉辰快被氣得當場升天。
他指著許星搖跟哥哥姐姐說:“媽還親自給她下廚!她多久沒做過飯了!”
陸為修忍無可忍,提著他衣領就往書房走。
“啊啊啊媽救我——”
“好好教訓他。什麼時候還學會用手指人了。”沈明詩說,招呼著陸嘉實和陸星旖去吃飯。
陸星旖真的回不過神,她心情很複雜。直到被叫了,她才恍然跟上,“哎,來了。”
好巧不巧,她隨便坐下,發現許星搖就在她旁邊。
許星搖今天沒有看她。或者說,她今天就沒看過陸星旖。
可能是怕從陸星旖眼裡看到排斥與厭惡吧。
雖認識不久,但陸星旖已然是被許星搖記住了的,相處時間再長點,許星搖也會把她當成朋友。
可誰能想到還能發生這種事?關係瞬間尷尬了起來。
許星搖很害怕會被討厭,會被這個差點成為朋友的姐姐討厭。
索性就不去看她。
陸星旖倒是一直偏著頭看她,等沈明詩把菜都端上來了,她才把目光放到桌上。這一放就不得了了,她差點跳起來:“媽呀,這都是你做的嗎?”
沈明詩含笑點頭,“不錯吧?”
“何止是不錯!”陸星旖誇張地跳起來,“我從來就沒吃過你做的這些!”
沈明詩嗔她一眼:“安靜點兒,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媽媽還會做好多呢。”她麵不改色道,大不了現學。
“搖搖,嘗嘗媽媽做的飯。多吃點魚,這種魚刺少。”沈明詩坐在許星搖身邊,給她夾著菜,目光溫柔。
陸嘉辰還在被陸為修收拾,許星搖左右兩邊分彆是沈明詩和陸星旖,陸嘉實不知坐哪裡好,便就沈明詩身邊坐下。
雖然父母對陸星媛的事情表現得很不想提,但這個好像不能不提。陸嘉實是老大,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責任與擔當。這時候,便也隻能由他提出。
“媽,搖搖是當年抱錯了嗎?”
這件事情,到現在,大人們都不曾與他們細說。
“不是抱錯,是被人換了,被星媛的親生母親換了。她把星媛換到我們家,讓她過好日子,把我們的星搖偷走,卻是極儘虐待!”沈明詩不能提這件事,一提起來渾身都會發顫,她揪著心口的衣服,惡狠狠道:“我不會放過凶手的,隻是還需要點時間才能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孩子們,你們能理解媽媽嗎?媽媽真的沒有辦法讓星媛再待在家裡了,這太聖母了,我沒有那麼偉大。”
陸嘉實和陸星旖都沉默了。
沈明詩看著陸星旖,滿眼悲痛:“旖旖,搖搖本該是和你一起長大的,一起享受著父母和爺爺奶奶的寵愛,哥哥弟弟的愛護,享受著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可是就因為星媛的媽媽,這一切都轉移到了本不該擁有這一切的星媛身上,而我們的搖搖,從小受苦,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父母的愛。你們吃著米其林的時候,她可能白粥都沒得喝,你們參加研學活動的時候,她可能在為幾十塊的學雜費發愁。孩子們,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星媛了。……不,首先她的名字就不能再叫陸星媛,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在她離開這裡前,就叫她陸媛吧,以後改名改姓什麼的,隨她。反正現在,我們不想一聽到她的名字就想起她的母親故意弄錯的人生。‘星’字,是我們陸家女兒的,她……不配擁有。”
沈明詩閉了閉眼,逼著自己硬下心。
陸星旖忍不住哭了出來。
站哪邊都不對。
星媛是她一起長大的人,星搖是她親生的雙生姐妹,卻因星媛受儘了十七年的苦楚。
她怎麼能做出決定?
為吃的發愁?為學雜費發愁?
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從小到大,隨便收點壓歲錢都是十幾萬,她怎麼可能會為了這點東西發愁,更無法想象人間疾苦。
而這個與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卻是吃遍了這些人間疾苦。
許星搖吃著碗裡的東西,有些吃不過來,沈明詩一直在給她夾,好像她隻要停一下,碗裡的東西就會滿得溢出來。
他們說的話,她聽在耳裡,略有觸動,卻不知該做些什麼。她是受害者,可是他們也是受害者,隻是她被害了十七年,而他們在十七年後才知道、才開始痛苦。
直到陸星旖哭了,她才有些受不了地開口:“我沒有說過一定要她走。”
陸星旖突然止住哭聲。
止住得太突然,她還打了個嗝兒。
“我都沒有見過她。當然,跟你們也不熟呀,我自己過得好好的,你們不要一副因為我而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樣子,想讓我背上所有的負罪感嗎?”許星搖忍著氣,將壓著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這些話,她想說很久了。在陸嘉實用埋怨的眼神看她的時候,在陸嘉實和陸星旖因為她而瞻前顧後地說話的時候,她很想說,你們自己做出的種種決定,與我何乾?她從頭到尾不曾發過一言,也不曾乾涉過他們的任何決定,又何必拿那種眼神來使她的負罪感不斷增加呢?
陸為修教訓了一頓陸嘉辰後,把他放在書房讓他麵壁。剛走到餐廳,就聽到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