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媛沒辦法,她也是走投無路了。
“星搖……你先彆生氣,你聽我說,我有話要跟你說……”她哀求道。
許星搖平靜地看著她,平靜到眼中毫無波瀾,卻連個聲都沒應她。
陸媛終於忍不住哭了:“我求求你,你勸勸媽媽,讓我回陸家吧!我不住三樓,哪怕是住在保姆住的小屋子我也願意,我不吃好吃的,隨便給我一口飯就好了。但是能不能彆把我趕出去?我求求你了,我過不下去了,再在那裡住著,我要死的!”
她現在住的地方叫柳葉老街,大名鼎鼎的彆稱是貧民窟。這個名字,從前她連提起都覺得臟,曾以為一生都不會有機會踏足那裡,又是高興,又是慶幸,還好她是陸家的孩子。
可是一夕之間,天旋地轉,她一轉眼就變成了貧民窟的人!
那個地方,又臟又亂,那個家,所有的麵積加起來還比不上她一個房間的大!更彆提那個陰鬱的許離和臟兮兮的老太婆了,那老太婆身上也不知道什麼味兒,還駝背,普通話也不標準,做的飯跟豬食一樣!
陸媛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離瘋也不遠了。
她幾乎是迫切地想逃脫那個地方。而能帶她離開地獄的,如今竟是隻有許星搖一個人。所以她現在隻能像個牛皮糖一樣,死死攀住許星搖。
爸媽……
想起陸為修和沈明詩,陸媛的眼睛就黯淡了下來。
他們真的不管她了。讓管家把她送走,他們連麵也不露。她掙紮,可是管家才不顧她的掙紮。
周老太婆說要帶她去把姓給改了的時候,她怎麼也不肯,總覺得改了以後,就真的跟陸家沒有關係了。
可是她和許星搖,不就隻區彆在血緣嗎?血緣難道就真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十七年的相處都能成空!
許星搖淺淺淡淡的眉尖略一蹙起,“我過了十七年的生活,你怎麼就過不了?”
陸媛愣了下。
“你這種要死要活的生活,我過了十七年。隻有比現在慘,沒有比現在好過。而這一切,本不該是我受的,本應全都是你的。我替你受了十七年的苦,現在不過是將屬於你的還給你,該你受的讓你受了,你就受不了了嗎?”許星搖冷聲道,聲音疾疾,氣勢迫人。
她曾給陸媛的印象是脆弱、寡淡、好說話,而這全部的印象,在這一刻,儘數崩塌殆儘。
“陸媛,你搶走的十七年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就更彆奢想餘下的時光了。”許星搖隔空點了點她的額頭,嘴角揚起輕蔑的笑意,抬手撇開她,不帶猶豫地離開。
陸媛被震在當場。
半晌後。
她突然衝著許星搖喊:“可是,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那時候才剛出生!而且,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未擁有!擁有了又失去,你有沒有想過對我有多殘忍……”
女孩被她叫住,腳步頓下。隻是,卻並沒有被她的話激起半點同情心。
“嗬。”
“那跟我就有關係了嗎?你剛出生,我也剛出生,難道我就願意這樣選擇?做出這個選擇的是你的生母,我和我的父母都是被迫的,我們才是受害者。要埋怨?找我做什麼,找她去啊。”
“況且,這樣就殘忍了?讓你過了十七年的好日子,又把這種日子收回,這就是殘忍了嗎?那我呢?過了十七年地獄一樣的,沒人管沒人顧的日子,又算什麼?殘忍?嗬,象牙塔裡的公主,怎麼能真正體會到這兩個字的意義?隨口就來,未免太過可笑。”
夕陽往西直墜而下,一縷最後的昏暈照在女孩的側臉上,幾分透明幾分飄渺。
她不願再次剖開自己的傷口,去將那些傷痕一道道地挖出,展露於人前,所以隻是一言帶過。隻是說這話時,她緊緊咬著牙,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痛苦,逼著自己不要去回憶起那些不堪的過往與記憶。
有些記憶既然已經被塵封,那就沒有必要再度挖出,尤其是為了這些並不值得的人。
她不欲再將時間與精力浪費在這個人身上,“以後不必再來找我,找我也沒用。我不是聖母,沒有那麼偉大地接受你的存在。”
“你承認了嗎?你容不下我?就是因為你容不下我,爸媽才會趕走我的,是不是?”陸媛滿麵淚痕,仍是執著著這個問題。
她仍不肯信,爸媽真的是主動地想送走她。
“不是。我什麼也沒說,一早起來就發現你被送走了。”許星搖果斷地在她心上狠狠地紮上一刀,任她血流如注,滿臉不可置信地渾身搖搖欲墜,許星搖也隻是冷漠地輕笑了下,“所以,你彆再來糾纏。糾纏也沒用。”
她揚長而去,身後,陸媛絕望地背靠於牆,恍若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淚流不止。
陸媛來找許星搖,著實是許星搖沒想到的。她更沒想到陸媛可以這樣不要臉地將自己置身事外,給自己安上一個受害者的身份,還試圖激起她的負罪感。
不過無所謂了,隻要她走了,隻要她今後再與她無乾係,就好。
一場錯亂的人生,一次荒唐的錯誤,就這樣徹底終止吧。
她不是聖人,在得知陸媛被送走的時候,她不可否認,是開心的。
心裡好像有隻小雀在跳舞一樣的開心。
畢竟,她每次看到陸媛,都會想起,在那些她承受著苦難的黑暗歲月,這個女孩頂替了她的人生,享受著無數人的寵愛。
長此以往,她真的無法開心半分。
她不是聖母,她一點也不大方,更不大度。
校門口,陸老和陸老夫人來接她放學,正在車中等她。
接送許星搖,成了陸家的一項搶手的工作。十幾二十年來,不論是陸嘉實還是陸星旖,不論是陸媛還是陸嘉辰,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看來,今天兩位老人搶贏了兒子兒媳。
為什麼不一起來?
因為太過隆重了,許星搖不喜歡那樣的隆重。
老夫人看到孫女出來,笑眯了眼,忙打開車門下車,伸手去接她的書包。
許星搖還未被這樣對待,她微怔。
老夫人趁她愣神,接走了她手中重得沉手的書包,慈愛地摸摸她的頭發,偷偷問:“我看校門口有賣烤番薯,還有炸串,糖葫蘆,搖搖想不想吃?奶奶去給你買!”
許星搖更愣了。
她還沒有被問過這樣的問題,也沒有過這樣的待遇,通常都是一放學就自己回家,麵對校門口的諸多“誘惑”,她沒有時間,更沒有錢。
思忖了下,她還是遲疑著搖了下頭,“不了吧……”
“想吃就吃呀,想吃哪個?還是都想吃呢?我去買來,你一種吃一口,看看哪種好吃?”
被溺愛的感覺。
這還是她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第一次知道何為“溺愛”。
她緊抿著唇,商量著:“要不,糖葫蘆……?”
“好呀。那裡有山楂的,有草莓的,有聖女果的,還有小糖果的,你想要哪個呀?走,我們去那兒挑挑!”老夫人說走就走,雷厲風行地拉著她去了。
許星搖緊抿的唇瓣,輕一鬆。
景延經過糖葫蘆攤位的時候,竟是看到陸老夫人帶著許星搖在……擠著買糖葫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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