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茵拿出來的這些文件, 不用多看也大概能猜到價值。
這哪裡是什麼禮物,分明是給兒子資產。
陸星搖看著這一遝一遝的文件,輕輕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不能收。景延不會收,我也不能替他做這個決定。”
她也覺得這樣乾脆地拒絕有點不好意思, 拿過了玉鐲, “這個我收下,這些……您還是拿回去吧。”
袁茵很受傷,“我知道, 你在怪我, 延延也怪我, 可這隻是我的一份心意。我隻有他一個孩子,東西不給他, 還能給誰呢?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但我也是真的在想著彌補。”
“沒有用的。”陸星搖斷然道,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能彌補,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輩子的陰影, 揮之不去。我能明白您對大兒子的愛和不舍,也能理解當時您想打胎的想法,這些都是沒有錯的, 您隻是錯在, 為了家族繼承而不得不生下他後,並沒有真心地去愛這個因為你們的私心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生命。無論景承如何,景延都是無辜的,他什麼也沒做, 甚至一出生就背負上了很多使命,可是你們因為深陷在失去景承的痛苦中,一味地忽視景延,或者,我應該可以說……你們是不喜他的到來的,畢竟在你們的計劃中本是沒有他的。這麼多年,他沒有得到他所應得的父愛和母愛,我愛他,所以我心疼他,所以,我也是埋怨你們的,所以,您想通過我緩和關係,或者讓我代收這些,我並不願意。除非景延原諒,否則我不會原諒,更不會代他原諒。”
陸星搖向來是個很清醒的人,不管對什麼事情,她都能保持過分的理智。——她的理智隻有景延能擊潰。
袁茵想做什麼,她看得出來,但她也知道她不能收,到她保護他的時候了。
“您收回去吧。鐲子我收下了,謝謝您。您是景延的生母,我很感謝您帶他來到了這世上。”
袁茵臉色灰敗,頹然地喪著,整個人都垮了下去。“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他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不是沒有感情的……”
陸星搖沒再多說。該說的,她都已經說完了。她拿起包離開。
最近她都和景延住在自己的小彆墅裡,暫時沒請到合適的阿姨,沈明詩就讓白英先過來,這兩天她再幫小兩口選兩個阿姨來。
偌大的彆墅,真需要的話,能請不少傭人,但陸星搖喜靜,覺得兩個就差不多了。
白英已經做好了飯菜,讓她來吃,“景延在書房裡,我去喊他。”
陸星搖擺擺手,把包給她,“我去叫就好。”
“哎,好。”白英笑了笑。這小兩口,感情是真的好。就是……她忽然苦了苦臉,沒忍住和陸星搖抱怨道:“我家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的不對,前兩年畢業後就去了S市,天高皇帝遠的,我真是管不著,有心給他介紹女孩子都不行。你看你們,都修成正果了,他啊,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結上婚呢。”
陸星搖算了算年齡,笑道:“他跟我差不多大,才不到二十五吧?不著急啦。”
“唉,現在這社會,男娃子娶老婆可不容易了!男多女少啊,我覺得以後隻會越來越艱難。再說了,就他那個悶葫蘆,不早點開始籌備,那可真是沒指望。那孩子不會說話,跟女孩子的交集不多,反正我是沒指望他自己能找到女朋友。”
說起兒女的婚配問題,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畢業就催婚,看來宋言北也逃不過。陸星搖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不著急啦白姨,他那麼優秀,人生目標不在這個。”
白英趕緊搖頭:“那可不行,這一定要的,不行,我待會得再打個電話去說說他。”
陸星搖攔不過,隻能祈禱宋言北自求多福了。
她上樓去書房找景延。
推開門進去,他還在開會。
這個人,家裡和公司都沒什麼區彆了,反正都是在工作。
看到她進來,他不動聲色地道:“那今天就到這,還有幾個細節方麵的問題讓老柯跟你們交代。”
他關了會議。
他的手下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一陣吐槽:“肯定是景總老婆來了,他要去找老婆玩所以拋棄了我們!”
“就是,猜都猜的到。平時是個工作狂魔,老婆一來就是黏人怪!”
“柯總呢?不是說柯總給我們講?”
“想多了,柯總在付總那兒,哪來的功夫給你講。退了吧退了吧,明天再說。”
景延電腦合上,陸星搖走過去,他順勢把她抱在腿上坐,“老婆,你去哪兒了?我快想死你了。”
“才一下午……”
“一小時就夠我想的了。”
景延往她脖子上親去,又摁住她後腦,吮著她的唇。用一種特彆的方式傾訴所謂的想念。
陸星搖推他,“白姨做好飯了,等我們吃呢。”
“你就夠我吃的了。”
“喂……”她有氣無力地,軟綿綿地控訴。
他低笑一聲,放過了她,“走吧,去吃飯,不能餓到我老婆。”
陸星搖又忽然勾住他的手。
他回眸:“嗯?”
“我今天接到一個電話,去見了一個人。”
“誰?”
“……袁茵。”
思索了下,陸星搖到底是沒有說“你媽媽”。
景延眉心蹙起,“她找你做什麼?”
“給了我一個鐲子說是婆媳的見麵禮,然後又拿出了很多的文件,應該是一些什麼資產轉移贈予之類的文件,讓我收下,說是對我們的祝福。我退回去了,隻收下了鐲子。”
景延默了一瞬,點點頭,“老婆做得對,不要她的。那些東西老公有,你要多少有多少。”
陸星搖有些無奈,“你知道的,她不是給我。”
“那我也不稀罕。他們總以為那些東西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巧了,我還真看不上。”
陸星搖拉著他的手,“我知道的,我也跟她說了,說得很明白。後麵她隻顧著難受,倒沒有再強行推給我。”
“嗯。不管她了,餓了吧?吃飯去。”
白英做的都是他們喜歡吃的,陸星搖吃了滿滿一碗。比起剛回家時她食欲之差,現在正常了很多。那幾年食欲那麼差或許跟身體有關,陸星搖一直沒有去探查具體的原因,隨著時間的流逝,各種不正常的地方都在慢慢恢複,有些問題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答案了──這樣也好。
當年的她很抗拒看醫生,很抗拒做檢查。她也想過,如果真的去做了,結果會有多糟糕。
現在的她沒那麼任性了,一年也會去體檢一次。上次的檢查結果隻查出她貧血和身體缺少一兩種微量元素。她對這樣的檢查結果很滿意,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驚喜。
吃完飯,他給她榨了杯橙汁,往裡放幾個冰塊,端著杯子和她去書房寫請帖。
主要是他寫,她玩。
婚期在即,事情多著,雖然家裡有保姆,能省挺多事兒,比如房子的裝扮什麼的,但很多事情景延都親力親為,也喜歡拉著她一起,要麼一起做,要麼她單純地陪著他就好。
他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請帖是燙金的,高貴不失奢華,還帶著三分的優雅。她看著他寫,他的字好看又大氣,像個藝術品。
寫到新郎景延時,他的筆尖熟稔地走完,最後一筆落定。她道:“我剛才和阿姨說話的時候發現,我都叫你景延,連名帶姓的,會不會很生疏?”
他挑眉:“都說了嘛,叫老公多好。”
“不習慣,好…好彆扭。”
“怎麼會?老婆老婆老婆,你看彆扭嗎?”
陸星搖沒理他,自顧自地想,“我給你想個昵稱。”
“阿姨叫你延延,可是這樣太幼稚了。”
景延勾著唇,一邊寫一邊聽她糾結。
“叫你阿延怎麼樣?”
景延筆尖頓住,抬眸。
“這個不錯。沒聽誰這樣喊過你,那就這個。阿延──”
“嗯。”
他突然覺得寫這個字太枯燥無味了,隻想抱著她,在床上,一遍一遍地讓她喊“阿延”。
她的確不習慣喊“老公”,隻有在受不住求饒時會喊。現在多了個她可能會常喊的稱呼,他已經在腦子裡腦補完了待會兒“阿延”“老公”“阿延阿延”“老公”的場麵了。
想著想著,他把筆一擱。陸星搖太了解他了,他擱個筆她就能知道他想乾什麼,忙防備地往後躲,“乾嘛呢?快寫啦!不許想彆的!待會你寫不完我送去讓人寫哦。”
景延無辜道:“我沒想彆的啊,想什麼彆的?嗯?”
陸星搖掐掐他耳朵,“快寫!”
景延笑了下,“我怎麼有種,久違的,被毛鴻運支配的恐懼呢?”
陸星搖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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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延和陸星搖都親自做了不少備婚的事情,沒有全部假手於人,參與感滿滿的,陸星搖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種自己真的要結婚的感覺。
當那一天即將到來時,她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他們提前兩天到了這座海島,這時,她能聽到海的聲音。以往她能從海聲中得到平靜,這一次卻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沈明詩和她說明天淩晨五點多就要起來,可是……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不想熬夜,更不想明天蔫兒吧唧地出現在眾人麵前,有些苦惱。
這時,景延發了條微信過來:「睡了嗎?老婆?」
陸星搖秒回:「沒有。」
景延頓時猜到:「睡不著麼?」
「嗯。」
他的電話緊接而至。
“老婆──”
“嗯。”她聲音懶懶的,抱著被子,看著窗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