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陽!”
震驚淒厲的喊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蒙蒙雨霧中, 他的身體急速下墜, 女孩的臉一點點消失,被霧氣覆蓋。
唯有那雙蜜茶般的眼睛,始終留在他心裡。
劇烈的痛楚將理智吞噬,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念頭,陸冉冉,這樣,你是不是就會永遠記住我?
季澤陽知道自己又夢到上一世的事情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手機上顯示淩晨三點。
赤著腳走進衛生間, 感應燈亮了, 鏡子裡映出一張陌生又年輕的臉。
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俊俏極了, 隻有眼神,烏黑沉暗,超出了少年應該有的成熟。
他本來就不是少年了。
上一世的十九歲,加上這一世的十六歲, 他的心理年齡,已經三十五了。
陸冉冉,今年也已經三十五了。
她已經過了三十五歲生日了。
季澤陽洗了把臉, 離開衛生間,臥室的燈點亮,露出貼了滿滿一麵牆的照片。
全都是一個女人。
最大的一張照片, 她穿著警服, 半坐在車頭上, 臉上帶著慵懶閒散的笑,領口半敞,眼波含笑,在看對麵的男人。
季澤陽點了支煙,含著,過去,伸出手,輕輕撫摸照片上的人的臉。
六年前,她和對麵的男人,一個叫徐墨良的結婚了。
當時這具身體隻有十歲,什麼都做不了。
但是,現在,他十六了。
嘶啦一聲,照片被撕成兩半,男人的那一部分,被丟進垃圾桶。
他拿著自己的照片,輕輕補了上去,重新合成一張完整的照片。
她眼波含笑,在看著自己。
——
陸冉冉下了班,司機開車送她回去。
“陸局,徐秘書長剛打來電話,讓我轉告您,說今天晚上不回來了,等您開完會給他回個電話。”司機小張向領導彙報情況。
陸冉冉淡淡的應了一聲,習以為常。
徐墨良去年晉升省委副秘書長之後,工作更忙,不回家是常事。
她也沒好到哪兒去。
算算時間,大概一周能見一麵就算不錯的了。
陸冉冉甚至都沒放在心上,腦子裡全都是今天去廳裡開會上麵下達的任務,心不在焉的拿出手機,正準備撥號……
突然,猛地急刹車。
小張回頭,“對不起啊陸局您沒事兒吧?前麵突然衝出來一輛車……”
陸冉冉:“沒事兒,去看看什麼情況。”
小張趕緊應了,拉開車門下去。
陸冉冉抬眸看過去,不遠處停著一輛漂亮的黃色跑車,突然從旁邊衝出來,車頭撞上,擦了好大一塊。
駕駛室裡,坐在一個英俊的男孩子,正和司機說話。
陸冉冉看了一會兒,突然下車,走到對方車門前,拍了拍小張,讓他讓開,趴到車頂看進去,被男孩子俊俏得有些過分的臉驚了一下。
不過陸局長從不吃美色賄賂,她敲了敲玻璃,道:“請出示一下駕駛證。”
男孩子看著她,纖長濃密得有些過分的睫毛下,目光幽邃。
他沒有動作。
陸冉冉又敲了敲,催促道:“動作快點。”
男孩這才緩緩開口,視線依舊盯著她,道:“我沒有駕駛證。”
陸冉冉揚眉。無證駕駛?很好。
“身份證呢?滿十八了嗎?”
男孩道:“沒帶,我剛滿十六歲。”
陸冉冉:“……監護人呢?”
男孩道:“全死了,隻剩一個生母,有精神病,被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陸冉冉:“……”
她後退一步,對司機道:“小張,通知交警過來處理一下。”
小張趕緊應了一聲,開始打電話。
陸冉冉轉身上車,給徐墨良打了電話,掛斷的時候,回眸一看,那個男孩子還在看她,一瞬不瞬,如果不是陸冉冉習慣了眾人的視線,估計要被看得心虛。
為什麼這麼看著她?
陸冉冉正想著,男孩子竟然拉開車門下來,徑直走了過來。
細腰長腿,高挑勁瘦,穿著白襯衫,乾淨又漂亮。
他也彎腰趴在車頂,敲了敲車窗玻璃,等玻璃落下,他才道:“需要我賠你嗎?”
他故意少說了一個錢字。
陸冉冉並沒有聽出來,靠在座椅上笑起來,揚眉:“怎麼,錢多得燒手?”
男孩看著她沒說話。
陸冉冉:“不用,保險公司會賠。”
她準備關上車窗,但他伸手按住了車玻璃。
陸冉冉看了一眼,少年的手和他的人一樣乾淨漂亮。
於是停下動作。
美色總是容易讓人心情變好,陸冉冉也不例外。
尤其是三十多歲的女人,更抗拒不了十幾歲的英俊小男生。
更何況,他還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認真,專注,似乎還帶著微微的祈求。
陸冉冉想了一下,安慰他:“沒事,第一次不會拘留,批評教育一番,罰點錢就完了,不過再有第二次就要拘留了。”
男孩道:“你也是警察,你來批評教育我。”
陸冉冉:“……”
他又重複一遍:“我想讓你來批評教育我。”
正在這時,一輛警車開了過來。
兩個交警下車,趕緊跑過來,給陸冉冉敬了個禮。
小張指著男孩道:“就是他,交給你們了。”
陸冉冉落下車窗,怕下麵的人因為自己故意為難小男生,還交代了一句:“沒多大點事兒,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兩個交警敬了禮,示意明白,問少年:“身份證號報一下。”
少年抱了證件號,交警從係統中查了一下,又問:“叫什麼名字?”
男孩回答:“季沐。”
陸冉冉合上車窗正要離開,暖風順著玻璃縫溜進來,帶著季沐兩個字。
她愣了一下,回眸看過去,男孩子站在夕陽裡,金色的陽光籠罩著他的側臉。
和記憶中那個沉默的少年漸漸融合。
季沐……季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