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 查到線索了,之前放出流言的富生來自徐州, 老家還有一個弟弟, 兩個多月前, 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忽然不見了,聽說是有個遠親找到了他, 帶他享福去了, 咱們的人調查到,他那弟弟根本就不是被遠親找去了, 而是被三皇子莊子裡的一個管事帶走,現在估計也已經死了。”
嚴忠英吸食著逍遙散, 一副飄飄然地沉醉表情,不遠處跪著一個中年太監, 轉述這些日子調查到的“真相”。
他口中的富生正是之前嚴忠英調查到的傳出淩蕪是災星的那個小太監, 隻是對方的嘴巴太嚴,任憑嚴忠英怎麼嚴刑拷打,都沒有調查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不久前還被那個小太監找到機會, 在內侍監的水牢裡自儘了。
嚴忠英雖然不介意淩堯棟以為是自己在針對他,可介意自己變成彆的擋箭牌,因此從未放下過對那個小太監的調查。
“這麼說, 是三皇子的人?”
因為吸食了逍遙散,這會兒嚴忠英的神智還有些混沌,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一開始奴才們都覺得是, 可是隨著深入調查,奴才發現那個莊子的管事新納了一個妾室,那個管事的正頭娘子接連生了五個閨女,算命得說那個妾室是生兒子的命格,因此那個莊頭極為寵她,巧合的是,那個妾室出現不久後,莊頭就派人帶走了富生的弟弟,而據我們調查,那個妾室居然是大皇子府上某位妾室的丫鬟的妹妹。”
這裡頭的關係就複雜了,從淺顯的調查來看,似乎是三皇子的人動手了,可從深入的調查結果來看,似乎大皇子動手的可能性更大。
但也沒辦法排除就是三皇子的人動手,然後故布疑陣轉移視線的可能。
嚴忠英這個人向來多疑,如果說一開始那個小太監扛不住重型直接招供,他或許還會懷疑供詞的真實性,可現在這些都是他自己調查得到的,嚴忠英就對此深信不疑了。
至於到底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中的誰並不重要,嚴忠英心裡清楚,隻要給這兩人機會,他們都會迫不及待將他生吞活剝。
“一個兩個,都想要我死啊,嗬嗬嗬。”
嚴忠英的笑聲有些瘮人,或許是逍遙散的純度提升的緣故,嚴忠英的神智越發不夠清醒,也越發癲狂了。
此時他已然大權在握,連乾帝都成了他手中的傀儡,隻是區區幾個皇子,就算全都弄死了,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已然忘了自己還沒有找到被乾帝藏起來的虎符和玉璽,隻想著讓所有不服他的,針對他的人通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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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帝雖然依舊不曾露麵,可選秀照常進行。
似乎是為了報複,嚴忠英將幾個出身尋常,品貌一般都女子指到了大皇子等人的府中,倒是淩堯棟那兒,嚴忠英覺得有淩蕪這個教訓已經足夠,他也不想再樹立敵人,於是在賜婚時給了昌平侯府一個甜棗,將昌平侯府六小姐指婚給了五皇子為榮王妃。
世人皆知六小姐的真實出生,她能夠嫁給嚴忠英決定扶持的五皇子為正妃,在嚴忠英看來,是自己賜予昌平侯府的榮耀。
五皇子年紀不小了,加上嚴忠英有意在大喪前選定未來的皇後,所以在指婚沒多久後,淩茁就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到了榮親王府。
原本透明人一樣的五皇子,一下子成為萬眾矚目的存在,這也讓大皇子等人越發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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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調查到“真相”開始,嚴忠英開始大肆排除異己,那些旗幟鮮明站在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派係的官員被他以各種理由罷官收押,然後將自己人提拔到那些空缺的位置上。
或許是神智不清的緣故,嚴忠英做事隻憑衝動,隻要能夠達成效果,不拘任何很辣的手段。
隻不過嚴忠英的身體畢竟已經腐朽了,沒有太多的精力放在這件事上,他開始分權給嚴瑜這個義子,讓他代替自己全權行使他的權利,在嚴忠英膽大包天讓人稱呼自己為九千歲的時候,嚴瑜顯然已經成為眾人心中名副其實的八千歲。
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麼好名聲就是了。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大皇子等派係損傷慘重,終於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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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
嚴忠英迷迷糊糊感受到了地麵的震顫,似乎是許多人齊頭並進的力量造成的,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由遠處傳來的喧鬨的聲音,有兵戈交接的聲響,也有呐喊、痛呼的聲音,嘈雜一片,讓人聽不分明。
“九、九千歲,大皇子、大皇子帶人打進宮來了!”
嚴忠英身邊伺候的小太監瑟瑟發抖,似乎在為自己不明的前途忐忑。
“什麼!”
嚴忠英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大皇子帶兵打進來了,他那裡來的兵馬?
“快、快扶我出去。”
嚴忠英猛的站起身,卻在站起來的瞬間眼前一黑,直接摔回了床上,好半晌那暈眩的感覺才漸漸消退下去。
他的身體似乎越發敗壞了,嚴忠英隱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已經不是這件事了,“禁衛司呢,沒有把那群亂臣賊子攔下嗎?”
他由小太監攙扶著起身,邊走邊詢問外頭的局勢。
按理大皇子等人的身邊都有他的眼線監視,沒道理哪個皇子和軍隊的人接頭了,他卻沒有得到消息。
嚴忠英沒有時間深思,隻覺得義子做事還是不夠穩妥,等這件事了結,他一定要重重責罰那個蠢貨。
“小督公已經帶著禁衛司的人過去了,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隻是聽聲音,似乎大皇子的人已經過了二重門,馬上就要打倒前殿了。”
不用消息傳來,隻是聽聲音,或是站在高處看火光就能夠知道此時的局勢,大皇子的人能夠一路破竹打到二重門,顯然兵力在禁衛司之上,也就是說,皇城危矣。
“居然已經打到禁衛司了!”
嚴忠英已經走到了前殿,聽到小太監的話,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這些年,他耀武揚威慣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輸的那麼慘,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這麼關鍵的節點被他從來沒有看在眼中的大皇子打敗。
嚴忠英不想認輸,可現在他要考慮的已經不是輸還是贏的問題,而是怎麼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宮殿,乾帝就住在這座宮殿中,他可以用乾帝威脅大皇子等人。
可轉念一想,大皇子破釜成舟在沒有虎符的情況下調遣了軍隊,可見早已和某位將軍達成了不可告人的共識,大皇子未必希望乾帝活著,依舊當一個皇子,所以用乾帝當人質,是不可取的。
他得逃,趁著現在宮廷亂成一片,趕緊喬裝逃跑。
嚴忠英還不想死,好在狡兔三窟,他在宮外存有不少產業,隻要能夠保住性命,下半生依舊能夠過著富裕的生活,隻是沒了美妙的權勢罷了。
嚴忠英的腦子轉的很快,在權衡利弊後,很快做出了對自己有利的抉擇。
“嚴狗,你隱瞞父皇駕崩真相,霍亂朝綱,今天我就要清君側,除奸佞,以你項上人頭,還我李朝海晏河清。”
嚴忠英正準備竄逃的時候,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帶著兵馬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太快了,即便禁衛司的兵力不足,大皇子等人也沒道理這麼快就從二重門打到前殿殿位置啊,嚴忠英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其實大皇子等人同樣也察覺到了這份怪異,隻是一路勢如破竹的興奮讓他們忽略了這一點,隻以為自己天運在身,禁衛司這點蝦兵蟹將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胡說八道,陛下明明好端端地待在宮中,不知道幾位皇子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嚴忠英痛心疾首地說道:“還有徐大人,你無召帶兵進宮,難道就不怕陛下降罪嗎?”
現如今,嚴忠英隻能穩著這些人。
他的餘光看見部分禁衛司的精兵依舊和大皇子等人帶來的那些士兵糾纏,卻沒有見到自己的義子嚴瑜,隻當這個義子已經被大皇子等人誅殺了,心中不免怨懟這個義子沒用。
“嗬,好一個巧舌如簧的閹賊。”
大皇子等人眼中難掩野心,不管乾帝是不是還活著,過了今天,他都得死了。
那個父皇太過昏聵,寵幸嚴忠英這個閹狗亂了朝綱,本來就已經不配當皇帝了,而且要是讓對方活著,他們今天都所作所為難免會成為今後父子相處的一根利刺,讓他們互相懷疑,互相警惕。
“今天,我就斬了你的狗頭,祭我父皇在天之靈!”
大皇子揮起大刀,嚴忠英身邊倒還有一支精銳的侍衛護著,可惜麵對大皇子等人身後烏壓壓一片,隻能說是螳臂當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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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帝聽著前殿外的廝殺聲,表情卻有些平靜。
此時他的寢宮空蕩蕩的,早在外頭亂起來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一些人就跑光了,乾帝虛弱地坐起身,保持著皇帝的威嚴,靜靜等著幾個兒子到來。
“陛下!”
蔣貴妃打扮蘇素淡,一襲白色繡銀線的衣袍,頭上簪著銀飾和玉石,因為抹了厚厚的□□,看上去無比憔悴,好像在這段時間裡吃不好,睡不好,為乾帝憔悴了一般。
今天大皇子的人能夠那麼順利的進來,全靠蔣貴妃這個內應,是她的人為他們大開宮門。
一開始,蔣貴妃還擔心嚴忠英這人疑心病重,會派人盯著她手邊的人,不好實施計劃,誰知道現在嚴忠英不怎麼管事了,將很多事情交給了義子嚴瑜,那個小閹狗雖然手段狠辣,可比起嚴忠英來還是少了幾分本事,輕輕鬆鬆就讓她成事了。
蔣貴妃掩去臉上的得意,在推開門看到靜坐在龍床上的乾帝,嚇了一跳。
“父皇,兒臣為你報仇了。”
大皇子李成民攔下了身後那些兵將,推開蔣貴妃,帶著騰騰殺氣走進寢宮。
他的身後還站著三皇子和七皇子,隻是這兩個皇子的行動相對有些遲疑。
“怎麼,不敢動手了?”
大皇子手裡的長刀還滴著血,不知道是不是嚴忠英的,他在走到離龍床十步距離的位置停下腳步,看向了身後的兩個弟弟。
“之前說好的,嚴狗逼地咱們不忠不義,他是一定要除的,之後皇位會到誰的手上,就各憑本事了,可現在看來,老三老七你們不道義啊,難道你們想看著我一人殺了父皇,將殺父的罪責擔在我的身上?”
大皇子覺得自己被人當傻子糊弄了,如果現在真的是他殺了父皇,就等於留了一個現成的把柄留在他們手上。
“大哥,父皇是嚴忠英那狗賊殺的。”
大皇子的這番話戳中了三皇子等人心中隱秘的想法,隻是這話怎麼能夠明說呢。
“嗬,既然這樣,讓大哥看到你們的魄力!”
大皇子將兩把沾血的匕首仍在兩個弟弟麵前,既然要弑父,他們三人的手都不能乾淨。
“大皇子,成昱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