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你要知道,無論船造的多麼堅固,碰上暗礁都是會破的。”馬勒翻看著第二頁圖紙,已經能夠預想到打上那麼多釘子的船造出來有多麼麻煩了。
“但生還機會或許會多上一分。”許願說道。
馬勒抬眸看向了麵前的年輕商人,半晌後說道:“好吧,那麼明年再來取走你的船。”
“好的,這是定金。”許願示意,富賓恩將錢箱遞了過去,“來年見。”
“嗯……”馬勒打著哈欠應了一聲,從腰間摸出了煙鬥。
許願含笑,轉身帶著跟隨來的人離開了,伊斯達爾城很繁華,也很美,海岸的棕櫚樹讓這裡擁有著和洛格城完全不同的風景和風物,但對於幾乎不能適應長時間坐船的富賓恩他們來說並沒有那麼宜居,而返程的許願采購了數輛馬車和戰馬,帶上采購的商品和大鬆一口氣的傭兵們離開了這裡。
陸地行進不比海上,從伊斯達爾城到洛格鎮,其中還要穿過一些小的城鎮和森林,他們從遙遠的坦桑城抵達洛格城,中途都沒有遇到過什麼實質性的危險,頂多是遇到了落單的狼。
可這次卻遇到了海盜。
火光燃起在不遠處的漁村,濃烈的血腥味伴隨著濃煙傳來,而在海岸上停泊著數艘槳船,其上掛著類似於骷髏頭的標誌,馬隊的傭兵們紛紛拔劍,停下馬車看向了漁村的方向,他們要趕往前路必然經過那裡,現在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主人,您先往回路走,等到我們這裡解決了再去接應您。”帶隊的傭兵駕馬來到了車前道。
但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影從從漁村中衝了出來,他穿著破舊漿洗的衣服,臉上身上都有著各種疤痕,衝向這裡的時候卻很興奮:“有商隊!隻有十幾個傭兵!”
他的話音落,手中的弩箭已經朝這邊迸發了過來,而在他的身後,數名提著武器的海盜駕馬從其中衝了出來,手中揮舞的正是絆馬索。
射出的弩箭被傭兵的盾牌擋住,同時配合自己攜帶的弩箭,讓衝鋒過來的幾人倒地,但這樣的遠戰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絆馬索的作用下,疾馳而來的人直接揮動著刀劍以不要命的方式衝了上來。
刀劍與盾牌接觸,雙方瞬間戰成了一團,而那些家夥們並不單一的朝傭兵們動手,而是逮到機會就朝馬匹揮刀。
在戰場上相遇,馬匹往往會披著盔甲,而戰馬往往是作為戰利品回收的,可是他們要趕路回去並沒有給馬匹也配備盔甲,而海上的窮凶極惡之徒根本不會在意戰利品這種事。
馬匹對於他們而言,活了是牲畜,死了就是肉。
刀劍揮下,馬匹受驚嘶鳴,可就在那臉上帶著刀疤的人得意洋洋時,卻驀然感覺胸口一痛,低頭隻見弩箭穿胸而過,血液滲出,而他抬頭尋覓,隻來得及看了一眼那不知何時從馬車中出來的男人,下一刻就在那雙金色的眸中仰倒了下去。
商隊還未如何受到衝擊,自己人卻死傷了幾個,這樣的結
果足以點燃海盜們的怒氣。
“先殺了那拿著弩箭的家夥!”有海盜提著弩箭,直接朝著馬車旁的男人射了過去。
其他人也紛紛響應,絆馬索和長槍紛紛拋擲集火此處,傭兵們守衛,不過是有主人,主人一旦死了,這群拿錢的家夥們可不會這麼死守。
武器穿過空氣帶來風聲,雖有傭兵用手上的盾攔住絆馬索從馬上跌了下來,可那箭卻實在太快了,但就在海盜們的笑容即將升起時,卻不知男人手上的劍光如何滑動,射出的箭紮在了地上,長槍被其躲開,那未穿盔甲看起來極為富裕的主人不僅未後退,反而朝著他們的方向邁進,也不知他何時反手拔出了那紮在地上的長槍,劍身劃過一人的脖子時,手上的長槍也將馬背上的兩個人直接貫.穿落地!
原本正在拚殺的雙方都因為這一幕而錯愕在了原地,許願挑開了一道落下的刀開口道:“不要分神!”
“是!”傭兵們齊應,在那道劍光再穿過一人的心口利落拔劍時衝殺了回去。
此消彼長,士氣自然大不一樣,即使有海盜試圖逃跑,可此刻已經來不及了,近前的被砍殺,遠行的則被弩箭射殺。
血液流淌,等到最後一人倒地時,周圍隻剩下了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而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拔出劍身,將劍上的血液揮灑乾淨,收入劍鞘的男人。
他做著這樣與平日不符的舉動,卻仍然一如既往的優雅自然,那雙眸中甚至沒有什麼殺意流露,隻是讓人有些看不分明其中的情緒。
“哦,主人,您沒什麼事吧?”一直躲在馬車中的富賓恩拉開車門詢問道。
他的一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傭兵們回神,很難形容自己上一刻的那種毛骨悚然感,紛紛問道:“主人?”
“去看看村落裡還有沒有海盜或者幸存人口。”許願的目光從那些海盜的屍體劃過,抬眸說道。
“是。”傭兵們得令,提起武器朝著村莊小心翼翼的駕馬過去。
如許願所言,那裡還殘留著幾個海盜,他們甚至十分放心之前衝出來的人,麵對搜尋的傭兵時十分的不可置信,更是來不及回到船上,但傭兵們檢查了村落,卻無法阻止原本就留在船上的海盜逃之夭夭。
“主人,逃了三個海盜。”為首的傭兵在許願到來時領著身後忐忑的幾個人走了過來道,“還剩下這幾個幸存者。”
許願看了過去,在看到那三個身上染了血跡的男性和兩個衣衫略微不整的女性時斂了一下眸,看著他們忐忑又戒備的神情問詢道:“你們還有去的地方嗎?”
傭兵駐紮,幸存的幾人仍然保持著緊張的情緒,其中一個男人還是開了口:“有。”
“留在這裡是不行的。”許願看著赤紅著眼圈的幾人道,“海盜隨時還會再回來。”
“那怎麼辦?”一個略散了發絲的婦人難以抑製的泣出了聲,也連帶著其他幾人深吸著氣紅了眼眶。
他們穿的都是粗糙的亞麻布,經過風吹日曬雨淋的顏色,
甚至打著很多補丁,這座漁村晾曬著很多漁網,他們明顯定居在這裡,以打漁為生。
而現在他們剛剛失去了親朋好友,還麵臨著失去棲身地的後果,無處可去。
“你們可以帶上自己的財物,我可以送你們去最近的村鎮。”許願看著他們絕望的麵孔道。
“真的嗎?”一人抬起了頭來,其他人也紛紛看向了他。
許願頷首道:“我在這裡等你們。”
幾人互看了幾眼,紛紛深吸了一口氣跑向了那些居所,他們張開著亞麻布往裡麵塞著東西,不僅從一個屋裡塞,甚至有抱著包裹出來,又衝向另外一個房屋的,還有的則是從海盜的身上摸著東西,也同樣揣進了包裹中。
富賓恩微微蹙了一下眉,可看著主人不動聲色的眸又將心裡驟起的思緒壓了下去。
雖然也是拿,但未來隻有他們自己謀生,與其便宜彆人,還不如尋求更多的保障。
“主人,這是從強盜身上搜來的財物。”負責清掃海盜屍體的傭兵將一個袋子捧了過來道。
許願看了一眼那些錢幣道:“你們分了吧。”
“是。”傭兵眸中劃過一抹興奮,應了一聲將錢袋收了起來,朝其他的傭兵示意。
“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那些強盜!”哇哇大叫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
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傭兵十分頭疼的聲音:“我們不是強盜。”
“你們殺了我的父母!都是你們!”
許願看了過去,在看到傭兵手上拎著的涕淚雙流瘋狂掙紮的孩童時朝著那裡走了過去:“出了什麼事?”
“主人,我在鹹魚堆裡發現了這個孩子。”傭兵在看到他時解釋道。
“先將他放下來吧。”許願看著他抬高手拎著的動作道。
傭兵聞聲將那瘋狂亂動的孩子放了下來,可剛放下來那小家夥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咬下,傭兵蹙眉,幾乎控製不住本能想要將人甩出去,卻見那孩童張開的嘴被主人伸過來的手捏住了,隻能掙紮著憤怒看過去。
“謝謝主人。”傭兵朝主人看了一眼嘿嘿笑道。
那孩子卻是怒視著麵前的人,試圖甩開捏著他臉的人,卻發現隻能流出口水:“嗚……”
“我們沒有殺你的父母,殺你父母的是那些海盜,我們隻是路過的商隊。”許願看著麵前怒目而視的孩童解釋道。
他的渾身臟兮兮的,雖然有些瘦削卻不顯得瘦弱,雖然全身都散發著鹹魚的味道,卻有一雙十分明亮有神的眼睛。
“我不信,一定是你,你們,都是你們!”許願鬆開了他的嘴時,這纖細的孩童大喘氣的哭泣,卻沒有放棄抵抗的動作,隻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小了,又不知道在鹹魚堆裡哭了多久,許願隻用一隻手就能將他輕鬆製住。
“不信你可以問他們。”許願調轉著他的肩膀示意向那些拎著巨大包裹走過來的人們。
孩童看了過去,幾個成年人也明顯對他的存活露出了驚訝的態度:“拜
倫!”
“你還活著?”
“他們不是海盜嗎?”孩童驀然看向那幾人問道。
“不是的,他們殺死了海盜,救了我們。”一位抱著包裹的婦人小聲道。
她的話語明顯是有可信度的,這讓那原本瘋狂掙紮的孩童安靜了下來,他有些茫然無措的看了許願一眼,又看了看倒地的海盜一眼,咧開嘴站在原地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放肆,卻也越來越沒力氣。
“你們誰能養育他嗎?”許願看向了聚集起來的幾人詢問道,卻隻看到了低頭靜默的幾人。
“先離開這裡吧。”許願看著地上哭的打嗝的孩子起身,打算將那孩子拎起時,一旁的傭兵過來將其拎了起來道,“主人我來吧。”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孩童有所反應詢問道。
許願接過了富賓恩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道:“先離開這裡。”
“我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你們這群強盜!”他踢騰著腿,再次哭大聲了起來,試圖想要回去卻掙紮無力。
“是是是。”許願無奈道。
那幾人被安排上了一輛馬車,孩童則被繩索綁了起來,放進了許願的車廂。
傭兵原本是打算將他同樣塞進後麵的同一個車廂的,卻被許願製止了。
車隊前行,孩童也由一開始的哭叫連篇變成了怒目而視,最後變得有氣無力的坐在了地上:“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許願撐在車窗邊看著那終於停下來的小家夥道:“你想去哪兒?”
“我要回去!”小家夥斬釘截鐵。
“那裡已經沒有活人了,海盜們隨時有可能回去。”許願垂眸道。
“那我就殺了他們!”孩子的胸膛不斷起伏著。
“你現在殺不了他們,隻會白白送命。”許願看著他道,“有點耐心小家夥,等你長大了擁有力量再去不遲,否則你要是死了,為了保護你死去的父母也會難過的。”
孩童聽著他的話語怔在了原地,下一刻又開始哭了起來。
許願側眸看向了窗外,在他的眼淚漸收時將放在桌上的杯子遞了過去問道:“喝水嗎?”
孩童就著杯子一邊哭泣一邊喝水,喝完了以後還能繼續哭。
【宿主,他好像水做的。】統子躲在係統空間裡疑惑道,雖然是貓,但並不能受得了鹹魚的味道。
【情緒發泄出來也好。】許願看著那臉哭花的孩子道。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即使會心疼他的境遇,但失去親人的痛楚無人能替他承受,隻能他自己用時間去慢慢化解。
【哦……】統子默默無言,小可憐的。
而這孩童雖然哭,被解開繩索後卻沒有想要逃離,給什麼吃什麼,累了更是倒頭就睡,似乎真的想努力長大,而醒了以後倒是不哭了,隻是會跟趴在許願懷裡的貓大眼瞪小眼。
“要摸摸看嗎?”許願將懷裡的貓抱過去了一些問道。
“
不要!”那察覺被發現的孩童瞬間警覺,彆過了頭去。
許願略微斂眸笑了一下,不再問了。
他們距離下一個小鎮不算太遠,第二天就抵達了,那裡雖然同樣算不上太繁華,但數條街道並立,還有傭兵往來駐紮,比之前的村落要安全多了。
那被搭載的幾人下車,道過謝後紛紛拿上自己的包裹分道揚鑣,隻剩拜倫在他們身後跟了幾步,卻隻能看著他們快步離開的背影,然後停在了原地靜靜站著,垂下了頭。
“跟我走吧。”
頭頂溫和的聲音傳來,拜倫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人,默默擦掉眼淚抬手拉上了他伸過來的手,然後被牽著離開:“我們去哪裡?”
“你得先去洗個澡。”那有著溫柔聲音的男人說道。
“聖人們都不洗澡。”
“你又不是聖人。”
“……哦。”
……
給孩子洗澡是個艱難的活,因為就跟給狗子洗澡一樣,會濺人一身水。
出行並沒有帶上傭人,而這小家夥實在有力的很,許願隻能自己動手,也就導致最終兩個人都洗了個澡。
不過洗過澡的效果十分顯著,許願擦著小家夥的發絲道:“沒想到你的頭發竟然是金色的。”
“你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小小的孩童抬眸望著他的眼睛說道,“像金幣一樣。”
許願眸光輕動,看著他明亮的雙眸,拿過另外一條毛巾給他擦著頭發笑道:“不錯的比喻,你喜歡金幣?”
“嗯,金幣可以買很多東西。”孩童說道,“是個好東西。”
“確實是好東西。”許願摸過了他已經變乾的柔軟發絲道,“好了,一會兒帶你去吃東西,想吃什麼?”
“那天吃到的甜麵包。”拜倫小聲要求道,“可以嗎?”
“當然。”許願拍了拍他的頭起身笑道,“椰子要嗎?”
孩童亮著眼睛點了點頭。
……
在小鎮留宿一夜,再趕往洛格鎮隻花費了三天就到了。
之前的小鎮旅館就已經讓拜倫震驚過,而這裡連貫的屋舍,十分多的傭兵和傭人更是讓小小的孩童目不暇接。
“主人,歡迎回來。”傭人們接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恭敬問好。
“謝謝。”許願牽著手裡的孩童笑道。
“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十分溫厚的女傭蹲身在拜倫麵前道。
那小小的孩童卻是瞬間抱著許願的腿躲了起來。
“他叫拜倫。”許願低頭,將牽著的手交了過去介紹道,“這是瑪蒂,她負責照顧你們的生活。”
“我們?”拜倫抬頭看向了他問道。
“對,還有很多其他的小夥伴。”許願垂眸看著他笑道。
“我不能跟著你嗎?”拜倫有些抗拒去牽瑪蒂的手,而是仰頭固執的看著麵前將他帶回來的人道。
他的眼睛很亮,眼睛中全是渴望和期待,許
願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可能沒有足夠的精力照顧你。”
修路隻是開始,接下來他會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以保證商路的暢通,畢竟他的手下除了這些孩子,還關係著數千傭兵和一座莊園的人,而收養的孩子越來越多,除非他分成幾十份,否則怎麼都是不夠用的。
更何況比起跟在他的身邊,同齡人在一起才更有共同話題。
“可你有一隻貓。”拜倫抱著他的腿道。
“它有時候也是托傭人照顧的。”許願笑道。
那小家夥也就是幼年離不了人的時候是他時時盯著的,才養的十分親人,後來大了,他再去喂食的次數並不比傭人們多。
“我有空會去看你們的。”許願看著有些依依不舍的孩子笑道,“我保證。”
孩童蹙著眉,眼眶中有些濕潤,許願並不催促,隻在他的眼淚落下時幫忙擦拭,然後將哭累了要睡過去的孩童交給了瑪蒂詢問道:“孩子們有選到自己喜歡的課程嗎?”
“哦,麥克喜歡小動物,他照顧那些小鴨子很是細心。”瑪蒂抱著懷裡睡著的孩子輕聲回答道,“夏姆喜歡那些泥瓦罐,瑪希喜歡照顧花,其他的還沒有定下,隻是跟著先去看一些東西。”
“不著急,即使中途變了也沒什麼。”許願笑道,“我會再選一些工匠來看看他們的興趣。”
識字是□□授,但也不屬於必學,在這個時代,隻要有一技傍身,不至於無路可退就是許願對這些孩子們的期許了,至於其他的,也隻能請專業的人再去授課,能學到多少都看自己。
“好的。”瑪蒂溫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