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又冷漠。
斯蒂文幾乎是一瞬間想到了這個詞彙和漢特的結局。
布蘭德並不是任人欺負的,他的溫柔帶著鋒芒,願意給予,但命運往往裹挾著運氣,由自己來決定。
斯蒂文開始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昨晚發生的事了,他會對人溫柔,隻是因為他本身很溫柔,而這份溫柔往往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就像是他將所有人劃定在一個個範圍中,或許能夠得到溫柔以待,但誰也無法真正進駐到他的內心。
而麵對這樣的人,他竟然能夠破開他的心防得到愛意。
“突然覺得我還挺了不起的。”斯蒂文往口中送進了一塊蘿卜笑道。
“是。”許願失笑,表示讚同,他能突然想到了不起這一層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唔。”斯蒂文看著他露出的笑意輕輕揚眉,撐在桌麵上朝他伸出了手,手指輕輕勾了勾。
“什麼?”許願詢問道。
“我幫你取回錢袋的謝禮。”斯蒂文笑道。
雖說那是屬於他的善意,但一袋金幣說給就給,如果不收取報酬,他的心臟會痛。
許願看著那雙綠眸中的示意,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伸到麵前的手道:“先吃飯,待會兒給你。”
觸碰到指尖的掌心灼熱,斯蒂文指尖輕動,抑製著那份異樣將手抽出,拿起筷子開始吃早餐,並揣測著布蘭德不是金幣的謝禮會是什麼。
……
一直不停歇的雪停了下來,陰雲散去了一些,即使是處於森林中的莊園,也有一種被白雪覆蓋隱隱在發著光的刺眼感覺。
原本潔白的雪地上掃出了道路,但周圍還是有大片的雪白覆蓋,踩上去的時候,連腳踝都會整個沒入其中,一步一個坑洞。
斯蒂文對於踩雪倒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他隻是在那有些厚實的踩雪聲中跟著身前男人的身影,順著莊園連通森林更深處的道路前行著。
潔白的雪地在進入森林樹杈交織的地方時多添了幾分冷意,堆積在樹枝上的雪花偶爾因風落下,偶爾因為那在林木間攀爬跳躍的小紅鬆鼠們而落下。
而當發現那些探頭探腦卻因為發紅的皮毛格外顯眼的小家夥們時,他們已經深入叢林,幾乎看不清被樹林遮掩的莊園了。
而除了鬆鼠,偶爾還會遇到凍僵在雪地中的蛇,是真的凍僵,因為一腳下去沒注意,就會直接斷裂成兩半。
“這是蝰蛇?”斯蒂文透過那有些結實的冰層看到其中的花紋時辨彆道。
有毒類,如果不是冬日,突然被咬上一口,命都會搭進去的家夥。
“冬日驅蛇粉會被掩埋在積雪中失去效力。”許願看著那嘎嘣一下斷成兩截的蛇道,“看來是冬季食物匱乏跑出來的。”
“真是不幸。”將其踩成兩截的罪魁禍首笑著“哀悼”了一下,卻隱約對布蘭德要帶他去的地方有了些許猜測。
建在這麼深的山林裡,來往
出入都十分隱蔽,甚至有著烈性的毒蛇和猛獸,一定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除了他曾經告訴過他的寶庫,斯蒂文一時沒有彆的猜測。
寶庫……這真是一個聽起來就令人十分振奮的地方。
“你確定要帶我去?”斯蒂文看著繼續前行的人問道。
許願轉眸看向了那站在原地神色有幾分微妙和躁動的青年,笑了一下道:“不帶你看看,你能放心將金幣放進裡麵嗎?”
斯蒂文的手指輕點著劍柄,突然意識到他說的有道理,如果不能確定安全性就貿然將金幣放進裡麵,他一定會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穩。
雖然他現在也經常會擔憂自己藏金幣的地方被人發現。
“你說得對。”斯蒂文重新跟了上去,終於又在看到幾具凍僵的狼屍之後看到了那覆蓋著冰雪的山壁。
那是一麵極為高聳的山壁,卻又因為凸起而讓覆蓋在其上的雪花分流,形成了一條天然的通道。
而他們剛一靠近,就有狗叫的聲音傳了過來,牽動了那積雪的輕微震動和下滑。
“誰?!”牽著狗的身影伴隨著冷厲的質問聲和清晰的拔刀聲出現。
數個穿著鋥亮厚重盔甲的士兵衝出,帶來濃濃的警戒感和血煞之氣,斯蒂文幾乎是下意識把出了自己的劍對上了那突然出現的幾人。
全副武裝,不僅僅是幾個出現的士兵,還有那隻像狼一樣雄壯和長著獠牙的狗的身上也同樣覆帶著鎖甲。
雙方對峙,那狗更是壓低了前肢呲出獠牙,喉嚨裡發出了低吼的聲音。
“冒險者?!”執著刀的士兵們麵對著斯蒂文同樣十分不善,“離開這裡,否則……”
“他是我的朋友。”許願伸手按住了青年下意識擋在麵前的肩膀,從那身後走出時摘下了頭頂的兜帽製止道。
他的身影出現,那原本執刀的幾位士兵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鬆下了十分緊繃的神經收刀道:“主人!”
他們的動作十分整齊劃一,連那隻狗都在看到他時停下了低吼的聲音,原本伸直的尾巴搖動了起來,試圖往前的身體連士兵們都有幾分拉不住。
劍拔弩張的氛圍在消失,斯蒂文在看到身旁的人上前時同樣收起了劍,手指輕扣在劍柄上跟了上去。
“守衛的不錯。”許願上前稱讚了一句,目光落在了那有些眼巴巴的狗身上,抬手摸了摸它的頭笑道,“小黑也守衛的不錯。”
那隻看起來十分凶悍的大狗因為他的撫摸而乖乖坐了下來,原本凶悍的目光竟露出了幾分濕潤純淨出來,而那尾巴更是搖晃的幾乎要起飛。
隻是斯蒂文上前,那原本恭敬的士兵們下意識露出幾分警惕,而那原本安靜下來的大狗更是直接朝他呲出了獠牙。
“好了,他是朋友。”許願直接伸手捏住了那要叫出來的嘴巴,看向了走到身旁同樣未放鬆警惕的青年笑道,“你先進去。”
“嗯?”斯蒂文看著那乖乖被捏著嘴卻仍然對他露出凶光的狗笑了
一下,轉身走向了那處山洞,“好。”
而他進入山洞時,外麵傳來了有些不舍的嗚咽聲後,男人也進了此處山洞笑道:“走吧。”
“小黑。”斯蒂文聽著洞外連綿的嗚咽聲跟上了他的身影挑眉道。
“它剛抱回來的時候隻有這麼大。”許願笑了一下,兩手比劃著大小笑道,“皮毛很黑,像個小黑煤球一樣。”
斯蒂文看著他的手,可以想象那真是一隻極小極黑的小家夥,好吧,雖然小黑這個名字當時應該很符合,但現在沒有人能將那凶悍的大家夥跟這個名字聯係起來。
青年的神情實在有些微妙,許願笑道:“好吧,下次如果再養什麼,命名權還是交給我的妻子來比較妥帖。”
那雙金眸中笑意流轉,本是溫柔的話語卻加重了妻子二字,斯蒂文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微妙,本想說他們之間並不存在妻子這個理論,卻在麵前厚重的大門被打開時好像尋摸到了記憶中早已被遺忘的一點。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那個時候隻以為他跟布蘭德是朋友,覺得對方的未來會娶妻生子,因為咪咪的名字,而對他未來孩子的名字替他的妻子擔憂了一下。
那個時候,大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站在這個人的身側,這樣深的戀慕著他,成為了他的“妻子”。
不過現在倒沒有那方麵的擔憂了,畢竟他們之間不會有孩子,不對!
“那家……”收容所孩子們的名字不會是你起的吧?
斯蒂文的話語並沒有問出,就已在那厚重大門打開時提起了心神,原本隻是輕扣在劍柄上的手瞬間握緊了。
這當然不是因為對寶藏的渴望,而是對於那極為寬敞幽深的通道的警惕,它很寬敞,卻綿延向了極深的地方,即使兩邊都亮著燭火,一眼看過去有上百根之多,但它的深處卻是極其漆黑的。
而除了守衛在這扇大門外的士兵們,入門的兩排更是站了成列的士兵,他們同樣的全副武裝,同樣的身上充斥著殺戮的血煞之氣,在燭火的暗處,一些人的盔甲上難掩斑駁的痕跡,即使他們隻是在開門時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但那齊刷刷而來的凶悍和殺意還是會讓人渾身的神經緊繃起來。
這裡的的確確是一座寶藏,即使沒有裡麵的機關,很多人恐怕連這些士兵的防禦都無法突破。
斯蒂文警惕著,卻察覺身旁的身影動了,那雙金色的眸看了過來,帶著些安撫的情緒,然後率先踏入了那座大門。
之前前往收容所的通道與這裡相比,簡直像是螞蟻與大象的區彆。
斯蒂文渾身保持著警惕,跟上了他的身影,腳步踏入,原本並不算重的腳步聲在此處卻顯得極其的空曠和明顯,一前一後,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上。
而隨著身後大門的合攏,那本就彌漫在此處的血腥味縈繞,甚至讓斯蒂文覺得他們不像是進入了寶藏,而像是進入了守護著此處的巨蟒的咽喉一樣。
每一次呼吸,都能夠聽的清清楚楚,甚至讓人不敢貿
然開口說話,以免驚動了此處匍匐沉睡的巨獸。
還真是讓人時刻警惕,又有些刺激。
士兵們護衛的通道不算太長,隻是在停留在下一道門前時,斯蒂文原本打量著這裡的目光落在了男人伸過來的手上,而在其上輕輕滾動著一顆漆黑的藥丸。
“這是什麼?”斯蒂文輕聲開口,仍然能夠聽到些許回音。
“迷香的解藥。”許願看著青年撚過去的動作,將腰間的水囊遞給了他。
斯蒂文輕輕撚動那顆藥丸,想起了坦桑城曾經的傳聞時將其送進了口中,送水吞服。
那種能夠讓人毫無察覺就失去抵抗能力的迷香,即使真的有人能夠通過第一道關卡,恐怕也會在這裡乖乖的睡過去。
“如果用疼痛抵製,能對抗這種迷香多久?”斯蒂文在將水囊還回去時詢問道。
許願看了一眼他腰間的匕首,轉身轉動著門上的機關,然後從腰包中取出鑰匙插了進去道:“看每個人的意誌力,如果是這裡的士兵,可以支撐十二分之一小時,如果是你,六分之一。”
鑰匙轉動,哢噠一聲,有些厚重的轟鳴聲響起,斯蒂文輕動著耳朵辨彆,看著麵前自動打開的厚重大門,在嗅到些許甜香時,下意識掩住鼻子思索著自己不服下解藥通過的可能性。
“機關卡扣錯誤,會直接釋放迷香。”許願看著身後打量著此處沉吟的青年提醒道,“這裡駐守的士兵都有解藥。”
斯蒂文看著那緩緩打開的大門,目光落在了那十分耐心的給出了通關條件的此處主人身上道:“機關開啟隻有一種方式嗎?”
傳說中的各種寶藏或是擁有強大的力量守衛,或是有著難以輕易打開的開關,或是有著魔法,或是都有,布蘭德這裡,恐怕必須用最複雜安全的思維去思索他的想法。
“三個時間段有不同的開啟辦法。”許願聽到青年的問題時笑著給出了解答,踏進了門內。
斯蒂文扶著劍柄,跟上他的身影時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想法,也同時知道了如果他沒能了解分時段機關打開的方法,拿到鑰匙和解藥的話,他通過這裡的第二道門的可能性將無限接近於零。
因為這裡從門外看著還很正常,踏進其中時四麵八方的牆壁上都有著密密麻麻的孔洞,而在打火匣冒出的些微火光中,那其中密密麻麻反射光芒的箭頭足以讓人隻是行走在其中就頭皮發麻。
“它們不會因為失誤射出來嗎?”斯蒂文瞧了眼腳下的那些孔洞,竟然沒從這裡找到一處空白的落腳地。
毫無疑問,即使打開了機關但不符合時段的人,會在這裡變成一隻刺蝟或者豪豬。
“放心吧,目前不存在這種可能性。”許願看著青年渾身繃緊的狀態,扶上了他的背部笑道。
斯蒂文直接將劍提在了手上,並沒有因此而直接鬆懈下來,目前……毫無疑問如果未來沒有布蘭德檢查修理的話,這裡很可能變成地獄一樣慘烈的地方。
比起那個有著茶杯大眼睛的狗的寶藏,他更
不想一個人來闖這裡,除非他有很多條命可以複活。
這條通道對於許願而言不存在威脅,對於斯蒂文而言卻像是他一生走過最漫長的道路,是的,沒有人想體會被幾千支箭從四麵八方指著走過一段路的感覺。
“如果我把它們隱藏起來會不會好一些?”許願看著青年走過那段路,繞過轉角時才投來的譴責目光時提議道。
好吧,即使是寶藏也沒辦法讓剛從那種情況下通過的人很愉快。
“不用。”斯蒂文略鬆下了心中繃緊的弦,鬆了一口氣扯起唇角道。
雖然自己不會覺得愉快,但敵人隻會更加不愉快,隱藏起來怎麼能讓萬一誤打誤撞闖進來的人體會踩在箭尖上心臟狂跳的感覺呢?
“好吧。”許願也覺得現在的機關設計很不錯,當然,如果下次來的話,可以學富賓恩那樣,每次來帶一塊很長的地毯。
二人繼續前行,通道很深,鬥折蛇行,其中倒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密集的箭,但卻充斥著幾乎跟地麵嚴絲合縫的巨石,幾乎跟頭頂嚴絲合縫的巨石,隱藏在牆壁中密密麻麻的針,以及踩過的空洞聲。
如果不是這裡的主人經常會在隱蔽的地方按一下,或擰一下,或用腰包中的機關扣進去擰動,斯蒂文毫不意外即使是一塊石頭進去,也會化為齏粉,即使是傳說中的巨龍闖進去,也得被懸掛在頭頂的巨斧斬下腦袋,化為這裡主人的戰績。
天底下真是沒有比這座寶藏更安全的地方了。
斯蒂文終於站在那扇據說是寶藏的大門前時手腳發麻的想著。
而他的目光再落在那正在雙手一格格擰開門上機關的男人身上時,那一刻在深深的思索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對方好欺負。
那真是他此生最大的幻覺。
門隨著機關轉動而緩緩打開,斯蒂文心神剛剛放鬆,因為前麵所經曆的驚險刺激感,一時竟對裡麵已經既知的寶藏興趣沒有前麵那麼大,洛格城的主人一定擁有著巨額的財富,寶藏一般也就是堆砌的金幣。
很好,也就是。
斯蒂文感慨著自己被刺激的疲憊的心神,然後看到了那從門縫中傾瀉而出的金光。
一看就是大量的金幣,斯蒂文的心臟在看到金色時終於再度跳動了起來,可門緩緩推開,那呈現在其中金樹卻讓那雙原本還帶著幾分平靜的綠眸瞬間瞪大了。
純金色的樹身,純金色的樹乾,枝丫茂盛,金色的葉子生長在其中,每一片都極為的舒展漂亮,而在樹葉之間,金色的果子掩映在其中,碩大滾圓,在那些金色之中,各色的寶石就像是開在其中的花一樣漂亮。
燭火的光芒照耀,這棵樹的每一寸似乎都在發著光,漂亮美好到足以讓人的呼吸屏住,忘卻自己身在何方。
金銀果樹。
或者應該叫金果樹。
“喜歡嗎?”含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斯蒂文略微回神,發絲觸碰到這棵樹上墜落下來的一縷枝丫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近前。
而這棵果樹的主人正站著他的身後靜靜含笑看著,金色的眸卻是比這果樹還要來的亮眼。
“這是你做出來的?”斯蒂文回眸看了眼麵前的果樹,終於能從那種震撼中掙脫出來,找回自己的思緒。
而仔細觀看,就能夠看出那些果實是懸掛在枝丫上,寶石也是,隻有葉片粘連,但即使如此,一眼看過去也很美很美。
“嗯,不是說想看一眼。”許願抬手,從其上取下了一枚沉甸甸的果實打量著笑道,“雖然跟真的應該有些差彆,但模樣和價值應該是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