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頓死了。
死在了那場對話未儘之時,明明就坐在對麵,卻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有人送彆,但最終那個似乎有著萬千話語想要訴說的老者也隻是躺在了一塊墓碑之下,永遠沉睡在了土壤中。
斯蒂文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躺進去。
麵容變得腐朽,鋒利的劍也會變得鏽跡斑斑。
他行走在坦桑城的街上,有人會打量著他的身影,但像從前那樣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多了,他們的目光幾乎都是陌生的,斯蒂文看著這裡也是陌生的。
因為即使他站在原本的貧民窟外,那裡卻好像連街道都已經改製了,甚至尋覓不到他原來房屋的一塊木板。
還是會有孩童藏在街頭巷尾,但已經沒了熟悉的麵孔。
曾經的旅館也沒了蹤跡,聚攏在其中的女郎也不知最終的歸處在哪裡。
連班森的酒館都已經拆遷,不知道去了哪裡。
人生是不斷的送彆,斯蒂文知道自己的心陷入了一場晦暗,勸說彆人的話好像總是能輕易吐口,但用來勸說自己,卻好像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出來。
他將菲利普的骨灰帶了回來,卻沒有埋藏在這裡,這裡是故土,卻又好像不是了。
他想要回到布蘭德的身邊,卻又比之前更加懼怕回到他的身邊。
他不喜歡離彆,那些離彆會讓他覺得好像被世界拋棄了,他甚至在想,如果一開始就孑然一身就好了,如果沒有開始,是不是就不會畏懼分離。
篝火燃燒著,斯蒂文往裡麵扔著木頭,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迷局,卻暫時找不到解開它的鑰匙。
如果能夠長生就好了,如果他也能夠像布蘭德一樣擁有長生,是不是就能夠十分淡然的處理任何事,是不是就不會再畏懼?
“我可以讓你永生……”有些乾啞的聲音似乎從麵前的火堆中傳遞了出來。
“誰?!”斯蒂文握住了自己的劍柄,打量著周圍黑暗的環境,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動靜,在聽到旁邊略有枝葉的波動時刺了過去,卻被從那處走出的黑影迅速躲過了。
他的劍光轉動,那黑影有些匆忙的說道:“哦,彆急,親愛的,你要是殺了我,可就得不到永生的辦法了。”
“你連我都對抗不了,真的擁有賦予長生的能力嗎?”斯蒂文用劍指著那道黑影道。
“當然。”那道黑影卻給出了十分肯定的答案,“生命的長度跟力量關係不大,就像是烏龜,它們活的很久,卻不代表力量強大,你想要永生,隻有我能給你。”
斯蒂文輕抿著唇,心臟處的波動十分劇烈,他握緊了劍柄開口道:“條件呢?”
這個世界不存在憑空得來的好處,尤其是一個從未認知過的生物。
“生命的條件當然是生命了。”那黑影發出了十分乾啞的聲音,卻帶著十分奇妙的韻律,他輕輕壓下了斯蒂文的劍尖道,“想要獲得多少,就要掠奪多少,你給我一個老人的心臟
,我能給你一年的壽命,你給我一個青年的心臟,我能給你十年,如果你能給我一個孩子的心臟,我甚至可以給你十五年,給的越多,你的壽命就越長,當你獲得永生時,就可以永遠跟你心愛的人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離,永遠都不會分開,永遠……”
永遠。
永遠是一個極具誘.惑的詞,那是斯蒂文心底最深處的祈願,他希望能夠永遠跟那個人在一起,那麼多年的相處,他愛他愈深,隻恨時間太短。
他真的很不甘心!
斯蒂文握緊了劍柄,一劍刺穿了那道黑影的心臟:“抱歉,你說的方法讓我有點惡心!”
那道乾啞的聲音戛然而止,卻有類似於野獸的咆哮傳了過來,呼嘯的風不知道從何處襲來,斯蒂文下意識躲開,抽劍揮動。
淅淅瀝瀝血腥味的砸落在了臉上,視線卻尋覓不到血液的來源。
幻術!
劍身抽出再刺,斯蒂文的眼睛驀然睜開,卻在看到那伸到麵前張開的血盆大口時渾身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一隻狼人,雖然已經被刺穿心臟抹了脖子,但張開的血口中的腥臭味仍然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
它直立著,猙獰的瞳孔中仍然有些不甘和冰冷的惡意,這麼近的距離,那張開的血口隻差一些,就能夠咬斷他的脖子,隻差一些。
斯蒂文抹掉了臉上的血跡,將那狼屍踹到一邊時心底仍然在後怕著,頭皮發麻,甚至連呼吸都在輕輕顫抖。
隻差一些,他就會被那怪物悄無聲息的接近喪失生命,再也無法回去。
他缺失的不僅是體力和聽覺,有了漏洞的還有心。
狼人不僅會偽裝成流浪漢混入人類的城池,這種狡詐的生物還會趨利避害,利用幻術尋找人心底的陰暗和恐懼。
一般的冒險者會被他的直立行走嚇到,還有的會陷入美.色陷阱,金幣,寶藏。
斯蒂文從前從不懼怕這種生物,因為能掌握幻術的是少數,而能夠影響到他的,絕無僅有。
因為即使是金幣,也不足以讓他豁出命去。
冒險之時,貪婪是最忌諱的。
可他還是貪婪了,他想要生命的延續,甚至聽完了對方以人命相抵的惡論。
雖然他拒絕了,但他的心底有沒有一個瞬間是動搖的呢?
真是糟糕透頂。
他暫時不能去見布蘭德了,這樣的他實在太糟糕了。
斯蒂文拿起水囊衝洗掉了劍上的血液,擦掉了臉上的血液起身,將火堆撲滅,牽上自己的馬離開了。
……
洛格城的秋日十分繁華,農作物豐收,一車又一車果蔬運輸著,或是經船拉走,或是放進了挖掘出的地窖中儲藏起來,同時也有大量的船隻運輸來冬日能夠儲存的貨物。
乾枯的枝葉被拾撿著,一堆又一堆的乾柴和煤炭被送進了城中,也有一部分被送進了莊園中。
原本停留在湖麵上的天鵝遠飛,小巧的白貓趴在湖邊瞧著
探頭出來的魚,輕輕用爪墊壓著張開的嘴巴,卻幾乎整個都伸進去。
【大膽小魚,還敢吃貓!】係統發出了威脅的聲音,隻是試圖將大魚扣上罪名拽上岸,卻以失敗而告終。
許願坐在窗邊遠眺,看著那一片金黃豐收的景象,卻始終不見那離去的戀人回歸的身影。
再過不久,這裡就要被冰雪覆蓋了。
【喵,幫我看看斯蒂文到哪兒了。】許願手放在書頁上詢問道。
真到冰雪覆蓋,雪地可是相當難行,他殘留很多暗傷的身體,恐怕很難抵抗冬日的嚴寒。
【好!】統子接到任務,暫時不跟魚計較,隻是搜尋了一圈發現,【宿主,美人好像迷路了。】
【迷路到哪兒了?】許願詢問道。
【偏南一百裡,路線好亂。】統子分析道。
除非迷路,路線不可能走的這麼亂七八糟。
許願略微斂眸,看向了窗外的風景,秋葉被風吹的淩亂,大概就像那個人淩亂的心一樣。
永生是一個難解的話題,當年華相錯,或許他會掙紮,或許他會後悔。
是他的錯,他不應該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還去招惹他,事到如今,隻能看著他陷入在困境中苦苦掙紮。
秋風吹過,落葉拍打在了窗上,那處的桌案上隻剩下了一本合上的書冊。
……
黃昏日落,馬蹄聲噠噠響起在不知道被什麼人走過的小路上,馬上的騎士拉緊韁繩,壓低身體疾行,這樣的速度甚至讓頭頂的兜帽難以扼製的落下,飛揚出那一頭耀眼的紅發。
將要入冬的夜晚有些微冷,風鑽進脖頸中,吹散著騎馬帶來的汗水,帶來讓汗毛微豎的冷意。
斯蒂文拉緊韁繩,在馬蹄輕抬落定後重新拉上了兜帽,前後看著周圍的環境,低頭瞧了瞧那堪稱穩健的馬匹道:“夥計,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座下的馬打了個響鼻以示回應,卻是在原地踢踏著。
斯蒂文略微闔眸,輕歎了一口氣,認命的揚起馬鞭,繼續朝前路駛去。
這件事怪他,他不過是中午犯困,躺在馬背上稍微打了個盹,這家夥就離開原本的道路,不知道深入了哪個草叢,等他醒來時,就已經迷失了原本的道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
就算這幾日見不到布蘭德,至少讓他今晚找個落腳的村莊或城鎮都好,陌生的森林誰知道會再碰上什麼怪物。
雖然打火匣很好用,但他現在總是不太願意借助那種奇幻的力量。
但他要見布蘭德一麵的,即使糾結猶豫內心掙紮,也得去見一麵,至少不能讓對方一直擔心,至少要將打火匣還回去。
至於之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是什麼。
夜風帶著冷意,斯蒂文打馬疾行,可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也沒有看到任何村莊的痕跡。
夜晚視線不佳,不宜疾行,斯蒂文放慢了馬速,瞧著那已經疲累的馬,從它的身上下來牽行著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