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不見。”他輕笑道,聲音裡夾著極溫柔的情緒。
令艾默德的心臟愈發的柔軟,甚至有著好似承載不住的綿密的痛苦,他伸手回抱住了他,埋首在那有著人類灼熱體溫的頸側,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心中的感情能夠尋覓發泄的途徑。
眷戀,深愛,不受控製的感情就像是一條流淌著的熱河,每一滴都洋溢著熱氣,讓人浸透在其中就不想起身。
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離開他,也舍不得跟他分開,一個人的旅途那麼寂寞,他卻這麼溫暖。
“布蘭德。”艾默德輕舒了一口氣呼喚著他的名字。
每一次默念,心裡好像都更愛這個人一分。
絲絲縷縷的堆砌成了不可摧毀的高山。
“嗯?”他溫柔的發出了詢問。
“我愛你。”艾默德扣住了他的肩膀,唇角揚起道,“很愛很愛你。”
許願感受著那收緊的懷抱,眸中笑意加深:“我知道。”
“那你想要什麼嗎?”艾默德詢問道。
“想要什麼你都給我嗎?”許願笑著詢問道。
“嗯,想要什麼我都給。”艾默德試圖尋覓愛意釋放的途徑。
“我想想,想要天上的星星。”許願沉吟笑道。
艾默德思緒微頓,貼在他的耳際道:“我隻能給你撈海裡的星星。”
天上人魚是上不去的,倒映在海麵中的他也撈不到。
“海裡的星星太小,我可以換個大點兒的嗎?”許願笑道。
“可以。”艾默德表示同意,隻要不是像克拉肯那麼大的,他都能找來。
“我想要海裡的人魚。”他輕聲笑道。
艾默德神色微動,將海底那些亂七八糟稀奇的生物從腦海裡清空,他略微與人分開,對上了他的視線湊近道:“海裡的人魚正被你抱著呢。”
“就要這個。”許願貼著他的氣息輕聲笑道。
溫柔的眸對視,艾默德的心臟不可抑製的跳動了起來,那裡的暖流被瞬息送上了臉頰,讓他忍不住的想要去貼近對方的唇,即使沒有碰到,他也知道那裡有多麼柔軟和令他躁動:“那你要到了,想不想親一親?”
“想。”貼近的唇直白的回答,然後被湊上來的人魚深吻住了。
纏.綿的吻有著藏不住的悸動和熱情,即使歲月匆促,其中綿延的感情卻似乎絲毫都沒有被消磨掉,反而像酒一樣愈發的醇厚綿長,隻聞一縷便癡,隻嘗一口便醉了。
心跳如擂鼓,震蕩著翻滾的熱情,似乎永遠都不會斷絕。
艾默德隻想好好愛他。
陪他走過要去的前路,欣賞沿途的風景,度過每一個春夏秋冬,將愛意浸透在每一縷時光中,即使離彆,回憶裡也滿是豔陽。
花瓣冰雪落於掌心,又是一次的季節轉換,一些人在冬日離開了。
艾默德最初以為會先是人類那一方,離開的卻是
卡羅爾的父親,那個擁有著華麗海王宮的海王。
她的祖母很早就已經化為了海上的泡沫,隻是那個時候艾默德跟她並無交際,也不明白死亡的意義,三百年的時光對於那時的他而言很長很長。
但他漸漸明白了,死亡意味著分彆,海中的人魚連像人類一樣像樣的墳墓都不會留下,不過還是會有遺物的,就像那熟悉的海王宮,夾在魚尾上殘留的牡蠣殼,都能夠成為回憶。
海浪翻滾了一夜,似乎在哀鳴著,但它終究還是恢複了風平浪靜。
又一年的春天,他收到了來自於幾l乎完全沒落的羅拉王國的消息。
人類的世界進展的很快,一代人老去,卻將新鮮的事物留了下來,隻是連王國都會在歲月中失去最燦爛的光芒。
那不是一則好消息,有人離開了人世。
一生所結識的人就像是剛起的暮色,星星一顆顆在其上亮起,又一顆顆消失不見,而生命的儘頭並不是太陽的升起,隻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夜幕。
“想去一趟嗎?”溫暖的手在他的肩上披上了鬥篷。
艾默德將其拉住,看著站在身邊的人笑道:“我們去的話,也隻能遠遠看一眼。”
不同的時間流速,注定無法產生過多的交集。
“想去嗎?”他溫柔的問道。
“想去。”艾默德回答道。
他需要去直麵彆離,好好的做個道彆。
那一趟旅途有些匆促,趕到時一切早已塵埃落定,墳墓上的土壤都已經乾了。
人們常說物是人非,是因為物體存留於世的時間好像更久,更不易變,但那座王城也非物是了,它甚至失去了往日的痕跡。
生者所能做的,不過是送上一份祭禮,捧上一捧鮮花,然後告彆。
星辰開始消失的時候,好像是一連串的,好像不經意的時候再去回視,它已經黯淡無蹤。
故人,獨角獸,飄逸搖曳的柳樹,鳥雀生長了一茬,再見已是不同的一批,人魚在海浪的翻湧著化為了泡沫。
艾默德送彆了很多,在手上爬上歲月的痕跡時送彆了他的父母。
那一瞬間心好像是空茫的,痛苦的恨不得死去,他哭了很久,本以為心靈足夠堅強,卻還是沒忍住淚水。
重要的人離彆,心好像是會碎的,星辰墜落的時候,就注定再也不會升起,這個世界無論如何尋覓,也無法再見到他們的笑容。
總有一天,也會輪到他的。
而送彆的,會是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他會是怎樣的心情?
“你說我也會化為海上的泡沫嗎?”艾默德站在風中眺望著不斷翻滾的海浪輕聲問道。
風聲冽冽,吹拂著夾雜著白發的紅發,像是摻了雪一樣,卻似乎比往昔還要鮮豔。
“不知道,或許不會。”許願從身後抱住了他不斷翻飛的鬥篷道,“會怕嗎?”
“有一點。”艾默德扣住了他的手,輕吐出一口氣笑
道。
隻有一點點的畏懼和害怕,但他想生靈在麵對死亡時,多少都會有些怕的。
他懼怕終將到來的離彆,卻一點兒也不敢去問布蘭德會不會怕。
他想告訴他彆怕,但也知道言語的效力並不能讓這種感情消退。
“你得陪著我。”艾默德轉眸要求道。
“好。”許願抱緊了他應道。
……
那一天的風很清,拂在人的麵上像是最溫柔的棉絮劃過,一點兒都不烈,海浪更是溫柔極了,一遍遍的沾濕著海灘,調皮的將沙蟹挖出的氣孔堵上,又迅速離開,任那裡冒著水泡。
小家夥們在沙灘上采食,留下了一顆顆小小的沙球,慢慢的,好像遍地都是了。
夕陽很暖,將海麵和沙灘都染成了一片的橙紅,讓人的心似乎都能夠因此而溫柔起來。
平和又平常的一天,世間無數的人甚至不會有所感知,也隻有一人陪伴著那氣息微弱的人魚。
他終是到了生命的儘頭,紅色徹底退卻,隻有那一抹濃綠埋首在那抱著他的人的懷裡,海浪偶爾拂過礁石,在那垂落於海麵的魚尾上留戀。
周圍很安靜,連海鷗都停在了礁石上,似乎不忍心去打斷那溫柔的細語。
已經沒有什麼人能來送彆了。
“布蘭德。”艾默德輕喚著那溫柔注視著他的人。
“我在這裡。”他溫柔的予以了回應,就像那無數的歲月裡一樣。
“我要走了。”艾默德輕摸著他的頰笑道。
“我知道。”他溫柔的說道。
他們好像在告彆,又好像他隻是稀疏平常的要出門一樣。
但艾默德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留下的,隻有布蘭德一個。
他會習以為常的消解這份離彆嗎?會吧,但過程隻能他自己去療愈了。
一個溫柔但看起來無心的人,那顆心裡其實也是會藏匿感情的,隻是無論多麼波浪壯闊,都被掩蓋在了溫柔的海麵之下,獨自療愈。
“布蘭德……”艾默德的手落在了他的心口處道,“你要記得我,一直記得。”
許願看著那透亮的綠眸,抱著懷裡的人應道:“好。”
“你都不問為什麼嗎?”艾默德笑道,整個身體都因此而顫抖。
“這個不需要原因。”許願回視著他笑道。
艾默德深吸了一口氣,氣息卻有一瞬間的中斷,他輕輕閉了下眼睛,靠在那一如既往堅實的肩膀上笑道:“可我得告訴你……”
許願沒有打斷他的話,隻是聽著那裹挾著海風溫柔的訴說。
“因為即使我離開了,也不會停止愛你……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很愛你的人,一直被人深愛著……就不會是一個人在獨自前行……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他的氣息消散在了風中,貼在心口的手也在緩緩滑落,那一抹綠意掩藏進了無力支撐的眼皮下,隻有一抹含著笑意的晶瑩
從眼尾滑落,滴落在了那溫熱的手背上。
周圍的聲音好像有一瞬間的消音?_[(,海鷗飛翔,劃過了一聲刺耳又寂寥的悲鳴聲。
海浪翻滾,墜在其中的魚尾在緩緩消散著,溫熱的手想要抱住,卻隻有被海水衝刷的泡沫從掌心滑落,即使掌心合攏也無法挽留,隻能看著它們隨著海水飄逸進海麵。
夕陽在下墜著,夜色逐漸蔓延向這一片海域,海風也逐漸變得微涼,殘留在手背上的淚珠蜿蜒的劃向指尖,被風吹的隻剩下了一抹乾涸的痕跡,證明著人魚曾經的存在。
坐在那裡的人並未離開,隻是看著潮汐的漲落,身邊不再有另外一道身影。
無法賦予長生,就會麵臨離彆。
【宿主,你沒事吧?】係統看著那垂下的視線小心的問道。
【沒事,或許是因為三百年實在太久了。】靜坐的人抬起了眸笑道。
他習慣了獨自一個人,從來沒有另外一個人會這樣親密無間的陪在他身邊幾l百年。
心被愛意滋養著,似乎就會不太習慣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