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不富裕,陸佳意的父親在他兩歲的時候便去世了,隻留下孤兒寡母兩個,好在陸佳意爭氣,成績一直特彆好。但這個人,也就成績好了。從他剛穿過來的那段時間對這個家的了解,母子關係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疏離的。
林秀英衝完澡出來,掀開饅頭筐看了一眼,說:“佳佳,不是讓你都吃了麼,你還給我剩,我都撐了,真吃不下了。”
她說著便敲了敲陸佳意的門:“媽媽進來啦?”
陸佳意抱著換洗的衣服出來:“我也吃撐了,吃不下了。”
“那家裡又沒有冰箱,可怎麼辦呢。”林秀英說,“那你再吃一點,我也再吃一點?”
陸佳意去了浴室,說:“媽,我是真吃不下了,你都沒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林秀英哪裡是吃不下,而是如今西瓜貴的很,她要省著給他吃呢。
林秀英看著他進去,歎了口氣。
陸佳意說不吃就不吃,再勸恐怕要生氣。
等了一會陸佳意洗完澡出來,果然還是不吃,直接進他房間睡覺去了。林秀英便隻好將剩下的西瓜都吃了,一邊吃一邊自言自語說:“家裡該買個冰箱了,等天冷了買一個。空調也該安一個,我看鄰居都安了,馬上就都降價了。”
她吃完了自己坐在椅子上發愣,覺得她這個兒子,從上次落水以後,真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她跟兒子的關係真的處的很差,兒子在學校是尖子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學校裡愛攀比的緣故,自從初中開始,就開始叛逆了,彆人有的,他也什麼都要。她天天賣豆腐,能賺幾個錢,不過兒子是她唯一的指望,所以陸佳意要什麼,她便給他買什麼,誰知道兒子卻越來越愛攀比,高中的時候,甚至不想她去學校找他了,說不想讓同學知道,自己的媽媽就是天天騎著三輪車賣豆腐的“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這名字還挺諷刺的,她年輕守寡,長的又好,免不了有些閒言碎語,何況有段艱難歲月,她為了生活,做了些許不檢點的事,名聲壞了,倒也怨不得人,隻是自己心裡苦,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兒子說。
暑假兒子去西河玩,結果不小心落了水,好在被好心人救了,救回來以後醫院躺了好幾天,好了以後倒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神神叨叨的在家休養半個月才好了,如今對她雖然仍有些生分,但恭敬的很,心又細,懂得心疼她。
陸佳意透過門縫看了看,這才回到床上來。
在他那個時代,不孝可是重罪,無論身份高低都要受到嚴懲,譬如國家要員,王公貴族,犯了彆的罪或許還可有特彆優待,但不孝罪絕對不行。他是不懂,這世上的人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母不恭不敬不愛。
他打開床頭燈,從包裡掏了書出來,又看到了他撿到的那隻鋼筆,他拿出來在燈下細細打量,見上頭刻著“戚楊,金榜題名”幾個字。
果然是恩人的筆。
隻可惜被踩壞了,也不知道怎麼修。
他把那支筆放到一邊,拿了書開始學習。現代的學生,也沒比他們那時候舒服多少,陸佳意晚上一般要學到十一點,第二天五點就要起床了。
其實書本上的字,他如果一個個仔細辨認,也認識個七七八八,除了個彆字繁簡字體完全不同以外,有許多字形都沒有變,還有些雖然變了,但字形類似,也能猜得出來,隻是些許字意思和古今不同,他也不夠習慣,這是思維問題,得慢慢來。
好在他也繼承了一些原來的陸佳意的一些東西,譬如現代生活他接受的很快,普通話和家鄉話也俱都會說等等,文字含義,包括數學生物什麼的,也都隱隱約約帶著點印象,比起那些什麼都不懂的文盲還是好很多的,像都烙在他的潛意識裡,等待被喚醒。
他彆的優點沒有,就是讀書沉得下來心來,頭懸梁錐刺股不在話下,不覺就學到了十一點,這才熄燈就寢了。睡在床上的時候,忽又想起戚楊來,腦子裡都是他沾著血的臉,在跳動的火焰裡明明暗暗。
他不是大富之家出身,但家境也算富裕,身邊總跟著書童仆人,成日裡不是學館便是書房呆著,還真從來沒有見過打架鬥毆的,如今見了,隻覺得驚心動魄。新同桌雖然冷漠,但俠肝義膽,是個英雄好漢,儒生講恩義,以後他也要敬他愛他,有機會好好報答。
戚楊騎著車在外頭溜達到了半夜才回去,到了家裡以後,他爺爺奶奶果然已經睡下了。
他將車子停在院子裡,輕手輕腳地開了門,用手機的微光照著朝臥室走,到了臥室開了燈,便將書包扔在了地上。
打架的時候不覺得疼,在外頭逛了這麼久,身上的傷口便開始疼了,他照了照鏡子,嘴角有淤痕,頭上被那群人的磚頭砸了一下,流了點血,如今額頭上的血跡都乾涸了,他拿了紙擦了一下,便去浴室洗澡。
他們家的浴室在外頭,靠著廚房搭建了一個小屋子。花灑下麵一站,白地板上不一會便流了一片紅色的水,最後血跡都衝淡了,大概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洗完了澡他又將沾了血漬的衣服洗了一下,搓的隻剩下淡淡痕跡,這才搭在了院子的晾衣繩上,有血跡的一側麵牆,手機照了照,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這才回屋來,結果剛走到客廳裡,就見他爺爺奶奶屋裡亮著燈,老太太站在門口,開了一條縫:“怎麼才回來?”
“嗯。”戚楊冷冷地應了一聲,直接進自己房間關上了門。老太太撇撇嘴,說:“不叫人省心,廚房裡給你留了吃的,餓了自己去吃。”
戚楊進了屋就往床上一躺,頭發沾濕了枕巾,他就扣著雙手墊在腦後,躺了一會,忽然又起身,從書架的暗格子裡,掏出一盒煙來,抽了一支點上,然後又坐到床上,悶著頭抽了一根煙,這才關了燈躺下。
就是額頭靠後的傷口有點疼,明天估計得去買點藥。
他打架打習慣了,常常不記得自己都跟誰打,為了什麼打,打架也是發泄的渠道,說是救人,其實也是自己發泄,好像心裡鼓著一股氣,單靠打籃球發泄不完,是戾氣。
不過這一回倒是記住了他救的那個人,是他的新同桌。
在此之前,他對陸佳意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下午打球的時候,江潮問:“陸佳意是不是找人堵過你?”
大概是打了太多次架,他還真不記得有什麼陸佳意。
江潮了然,說:“也是,你把誰放心上過。不過估計他正提心吊膽,怕被你報複呢。”
戚楊都不知道陸佳意是什麼時候逃走的,他隻顧著應付眼前那群混混了,再看到陸佳意,就是他高舉著掃把,呆呆地站在巷子口。巷子口有個路燈,倒是看的清晰,見自己望著他,便訕訕地將掃把放了下來。
戚楊扯扯嘴角,覺得他新同桌那樣子很好笑。一個塑料掃把,能管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