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楊跟個雕塑似的，坐在那裡動都不帶動的。一陣風吹過來，帶來了河北岸的絲竹聲，是陸佳意熟悉的絲竹管弦，也是他熟悉的戲曲腔調，悠揚動人。陸佳意激動的厲害，拉著徐林說：“快快快，彆等一會散場了。”
陸佳意很喜歡逛廟會。
聽曲兒是常事，戲園子裡天天演，但廟會卻不是常有的，廟會上除了唱大戲，還有各種好吃的好玩的，還有賣牲畜的，鬥雞鬥蛐蛐的，賽馬的，在他那個時代，廟會都是盛事，大家拖家帶口去。
道北這個廟會也沒讓他失望，老遠就看見烏壓壓的一大片人，廟宇建在一個樹林裡頭，戲台子就搭在廟前的一塊空地上，戲台子旁邊就是各種小攤販，一直蔓延到路邊來，足有二三裡長。
好吃的太多了，倆人都忍不住。徐林買了個肉夾饃，陸佳意買了個糖葫蘆，倆人靠著樹，一邊吃一邊在台下聽戲。徐林聽不懂，隻能看熱鬨，陸佳意就一句一句給他翻譯，徐林非常吃驚：“你都聽得懂？”
“聽得懂啊，這個《琵琶記》很經典的，不過唱的跟我以前聽的不一樣，可能改了。”
“現在很少有人能聽懂唱戲的了，我隻有電視上看字幕的時候才聽得懂。那你可以聽聽《梨園春》啊，河南那邊的，最近特彆火，我們老家的街坊一到周日全都會看。”
“梨園春是乾嘛的？”
“唱戲的啊，是個綜藝節目，河南台的，不過是比賽唱戲的，去年年終大賽，前幾名都還得了小轎車呢。”
陸佳意都不知道，他以為這個年代的人都不喜歡聽戲了，大街小巷都是在放歌。
歌其實也好聽，天底下的曲子都是相通的，隻是歌曲沒有他熟悉的味道，還是戲聽起來舒服，太享受啦。
“快看快看，經典片段，可能會摔琵琶！”
徐林就看到台上女主唱腔悲憤，弦子快板一起上，等弦樂升至頂峰，喇叭一吹，隻見她舉起琵琶就摔在地上，看著還真是痛快！
人群裡一群老頭老太太頓時鬨哄哄的，大家都“哎哎”成一團，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又是悲痛，又是痛快。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陸佳意激動的拍徐林。
唱詞唱調雖然都改了，但摔琵琶的經典保留下來啦！
徐林都沒聽懂那女的唱的什麼，也實在沉浸不到那種悲痛裡頭去，附和著乾笑了兩聲。他已經是習慣看電視劇的新一代啦，覺得剛才的片段遺憾的就是太藝術化處理，琵琶是扔的，這要是拍成電視劇，狠狠往地上一摔，摔的七零八散，那得多帶感！
但陸佳意顯然跟那群老頭老太太一樣沉浸其中，忍不住搖頭晃腦地重複唱剛才的經典片段：
“說什麼羞慚對賢妻，分明是榮華富貴難舍棄！琵琶已是無情物，落得個，千裡尋夫奉還你。物是人非徒悔恨，倒不如等你盼你，滿頭白發，老死在故裡！”
倒學的有模有樣！
《琵琶記》唱完，又唱了個現代戲，徐林到底沒有他感興趣，聽了個把鐘頭，歪著樹都要睡著了，陸佳意打算先回去，明天自己一個人過來聽，早早地就過來。他就拍了一下徐林的胳膊，倆人從人群裡出來，陸佳意又買了三塊豆沙糕，一塊給了徐林吃，一塊自己吃了，剩下一塊包起來。
要拿回去給林秀英嘗嘗。
徐林農村的，其實很少吃這些，也買了幾塊芝麻糖，分了一半給陸佳意。倆人一邊吃一邊往回走，走到橋北的時候，忽然聽到有小孩子哭，穿過一人高的草叢到了河邊，就看見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差點撞到他們身上。
“我哥哥掉水裡了，嗚嗚嗚嗚。”
陸佳意嚇得手裡的豆沙糕都掉到了地上，和徐林跑到河邊一看，就看見一個小男孩趴在一塊浮木上，正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嚇死他了，他還以為是被淹了。
“我哥哥遊不回來了。”小女孩又哭。
這下他們倆才發現，那小男孩趴在浮木上，是在往東漂。
淹不著，可也回不到岸邊來了。
“有人麼？”陸佳意喊了幾聲，也沒見人應，就問那小女孩：“你家裡人呢？”
“他們在會上聽戲，我跟哥哥出來玩。”
這家長……
“你會遊泳麼？”陸佳意問徐林。
徐林搖頭。他們整個縣城就西河這一條河，會遊泳的孩子還真不多。
倆人就去河邊的樹林裡找了幾根長樹枝出來，可惜試了幾次，都夠不著。徐林說：“我看還是找人去吧。”
“去找戚楊，他不是在對岸釣魚麼？”
“對哦，”徐林踮腳朝對麵看了看，還真能看到戚楊的影子，他叫了幾聲，陸佳意說：“估計他聽不清，你還是去橋上叫，我在這看著。”
徐林跑去喊戚楊，陸佳意也沒閒著，拿著長樹枝又試了幾次，眼看著戚楊和徐林從橋上跑過來，他就鬆了一口氣，那原本趴在浮木上的小男孩忽然直起了上半身：“妹妹，你在吃什麼呀？”
陸佳意回頭一看，就看見小女孩在拿著自己剛掉在地上的豆沙糕，看到他看過來，趕緊放下了。陸佳意說：“你吃吧，沒事。”
但是那小男孩不乾了，爬起來說：“妹妹，你給我留點，我……”話沒說完，就撲通一聲，栽進河裡去了。
陸佳意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杵著樹枝就朝河水裡走，淺灘水不深，走幾步也沒事，但是他沒想到河底這麼滑，撲通一聲，他也倒在水裡了，白天氣溫雖然高，但河水還是很涼，他掙紮著爬起來，身上還是濕透了。他也顧不得這些，趕緊抹了一把臉去看那小男孩，結果見那小男孩摟著浮木，居然自己又爬上來了。
“你……你不要再亂動了。”陸佳意魂兒都快被他嚇沒了，那小男孩竟然還笑，咯咯的，說，“水好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