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安安穩穩地翻過去,新年就這樣到來。
這是被陸星沉抱著守在爐子旁的方令斐從小到大過得最簡陋的一個新年,但也是最溫暖的一個新年。
時間不急不緩地到了陸星沉生日那天。
方令斐懷著沒法對彆人說的憂慮,繼續跳到陸星沉懷裡,跟小男朋友和爺爺一起去撿垃圾。
出門的時候,他往回望,無意中發現隔壁的窗戶邊,鄭青正在偷偷看著他們。
大概是他用的是餘多的形態,本來就不一般,縱使天色昏暗,也仍舊將鄭青的神色看了個清楚。
那神色裡頭糾結、愧疚、決心混雜,竟叫人一時分辨不出代表了什麼。
陸星沉在撿垃圾的空隙摸他的頭,他回應的時候忍不住走神,心裡總盤踞著那個眼神。
因為陸星沉的生日,他們今天隻打算撿半天垃圾。
回去的時候,陸星沉和爺爺抄近道走了小路。
這條路上到處都是迪廳、遊戲廳、網吧和□□,晚上倒是人流如織,白天卻冷冷清清,像是沉睡了。
陸爺爺在心裡想著等會兒要給孫子買些什麼好吃的,他沒本事讓孩子每頓都吃得好,但生日這一天,怎麼也不能委屈了,臘肉可以切一塊兒和蘿卜煮,再買些新鮮的豬肉剁丸子,還買隻雞熬湯。
腦子裡想著事情,眼睛裡頭看到地上的一個易拉罐,下意識就彎下腰打算撿。
然後那隻乾枯的手被一隻穿著球鞋的腳踩住了,還碾了碾。
陸星沉瞳孔一縮,抬起手就想去推,但陸爺爺比他更快,任憑另外那隻手上提著的蛇皮口袋落在地上,一把拉住自己的孫子,在被踩住的手也能動後,死死將陸星沉抱在懷裡。
陸星沉沒法理解將要發生的事,他雖然早慧聰明,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壞人很多,但到底沒有真正見識過人心險惡。
被爺爺牢牢抱在懷裡,感受到保護著他那蒼老的身軀上傳來的的拳打腳踢的力度,和痛苦的蜷縮,他耳邊仿佛所有聲音都在一瞬遠去,隻剩下爺爺一聲又一聲斷斷續續的“星沉乖”“不怕”“彆害怕”。
爺爺叫他不要怕,一向像個小大人一樣的陸星沉,比許多大人還膽子大還懂事的陸星沉卻怕得心臟都好像在被一隻手捏住,不斷收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捏碎。
在那一陣頭腦空白的懵懂過去後,其他聲音漸漸傳入耳中。
“死老頭找死啊,敢當我虎哥的路?還撿垃圾,經過虎哥允許了嗎?拜山頭的錢都沒給就敢在這裡撿瓶子,真是不知死活。”
“這麼大年紀了,又醜又臟,老子打你都不用手,臟了等會兒怎麼抱小妞,這老貨隻配用腳踹。”
“虎哥說得對,真是不識好歹,您老多踹兩腳解解氣。”
“這種窮鬼也敢來擋您的路,活該他今天挨打,虎哥您這是在替老天教訓他呢……”
這些話荒謬又可笑,陸星沉沒法理解。
為什麼擋了路就應該挨打?
為什麼撿瓶子要經過允許?
為什麼他無緣無故打人,旁邊的人卻還都在說好?
“哈哈哈,這老貨還在護著小崽子呢。”
肆意嘲笑的聲音鑽入耳中,哪怕不理解,也一個字又一個字,被陸星沉刻在了腦海中。
他不知道爺爺已經挨了幾腳,但牢牢抱住他的手卻沒有半點鬆懈。
隻有胸腔的震動透露了他的痛苦。
陸星沉的靈魂好像突然被無限拔高,屬於人世的感情褪去,而他像無情無欲的神靈,輕輕垂眸,俯視人間。
又像是意識無限延展,因而得以將這一片動靜,儘數收入眼前。
在他目光下,躲在轉角偷偷看著這一場毒打,表情糾結又掙紮,腳卻牢牢釘在地上的鄭青,在迪廳對著的包廂裡打開窗子,撐著下巴欣賞著底下欺淩的許白河,以及跟著妹妹在隔著一堵牆的巷子裡不斷徘徊,聽著這邊動靜的“薑源”,都儘數被映入眼中。
天空中驚雷乍響,烏雲堆疊。
方令斐終於從陸星沉懷中掙脫了出來,他心中醞釀著無與倫比的憤怒,隻有將利爪刺進這些人渣的身體裡才能平息。
沒有去想自己打不打得過,他躍起身,爪子對著虎哥的眼睛,直直抓了下去!
“啊!”一聲慘叫響起。
從爪子上傳來的感覺就像抓破了一個裝了水的氣球。
黏膩的觸感令人惡心,但過去從來沒有這樣直接掏彆人眼睛的方令斐沒空惡心,他直直跳起,在一個踢了陸爺爺,沒來得及收回去的人的腳上狠狠一抓,幾道帶血的傷口橫亙在了那條腿上。
“這該死的貓!”
“它還想抓我們的眼睛!”
“虎哥您沒事吧?我們立馬去給您找醫生。”
“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這隻該死的貓。”
方令斐的爪子雖然鋒利,但他這具身體還沒有長成,他也不是真正的貓,做不到駕馭肉身如臂指使。
在一個小混混故意伸腿踹陸爺爺而他去抓的時候,被早有準備的混混一腳踹中。
五臟六腑像碎裂移位了一樣,他艱難地在地上爬動,想要繼續站起來,很快卻被抓住機會的混混們抓住。
染著黃頭發的混混死死掐住手中黑貓的脖子,猙獰笑了:“讓你抓老子,老子今天就送你去死。”
就在他打算掐下去的時候,一道雷劈下,直直劈在了距離他半米的地方,將偷工減料的水泥路麵劈得裂開手腕粗的縫隙。
黃毛混混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抓住的貓也甩了出去。
天空之上,雷神陣陣。
以前隻聽老人吹過雷劈不孝子,從來沒當過真的混混們直接嚇得尿了褲子,黃毛更是站都站不起來,連滾帶爬地向同夥那裡爬去。
他的同夥也怕,連連後退,像是被惡霸威脅的小姑娘,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