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坍塌的大樓廢墟離開, 走向洪荒圖景的時候,方令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從那個被挖開的洞口往裡望, 倒塌的水泥和其他建材一起, 形成了一個不大的空間,空間裡有一道隱隱約約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分明。
收回目光,方令斐不再看顧遐。
沒有多餘的感慨和憐憫, 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去找自己的星星。
大概是因為他身上有陸星沉的血液和標記,還布滿了陸星沉的氣息, 四周靈氣狂暴的洪荒圖景沒有對他造成傷害, 也不排斥他的進入。
從接觸到水幕一樣的屏障到進入隻是一瞬,緊接著剛進入的方令斐就直麵了朝他腦殼揮來的碩大爪子。
狼狽躲過後, 才發現剛剛揮爪子的是一隻馬頭虎身蛇尾的妖獸。
那隻妖獸似乎也不是想殺他,而是在……逃命?
方令斐仔細辨認,對,就是在逃命。
但躲避的不是天敵的追殺,而是洪荒突如其來的雨。
方令斐心裡一緊,也隨大流找了一棵樹躲避。
他不想再耽擱哪怕一秒,請教餘多:“有沒有去往天上的辦法?”
餘多睜圓的貓眼:“你連怎麼上去都不知道,就不怕死地闖了進來?”
方令斐直白道:“既然你沒有攔我還跟我一起進來了,那麼說明必然有讓凡人去往天上的方法。至於死——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餘多貓胡子抖了抖,倒覺得越來越喜歡這個人類了,他道:“在傳說中, 人類去天上隻有一個方法,爬建木,神話裡的通天之樹。”
方令斐將目光望向建木,那是一棵極其顯眼,通天徹地的樹,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也能目測出樹乾至少有好幾座山加上那樣粗。
餘多:“不過本大仙不建議你爬它。”
方令斐:“為什麼?”
“建木上生活了無數凶猛的走獸蛇蟲,否則若光因為攀爬的問題,又怎麼會流傳下爬它難如上青天的神話傳說?”小黑貓道,“所以,我建議你去爬扶桑。”
“扶桑?”方令斐想到他男朋友的種族,意識到了餘多話裡頭的意思。
小黑貓得意地翹了敲胡子:“對,從神話傳說裡,扶桑樹上就隻生活了金烏,絕對沒有其他毒蟲猛獸,而且它高度也絕對能直達天上。”
方令斐奇怪道:“那上古為什麼沒有人去爬扶桑?”
餘多訕訕地笑了笑,試圖糊弄道:“反正你過去就知道了。”
方令斐看出了它還有什麼沒說,但沒有繼續問。
大概是因為,他對扶桑這個名字,天生就有著難以言明的好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世界本來就介於虛實之間,又或者因為它的中心是高懸於天的陸太陽,對於方令斐,它顯示出明顯到讓人難以忽視的偏愛。
比如——
餘多說:“洪荒很危險,比如前麵那株樹,我在傳承中見過,可以將獵物絞纏住勒死。”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株據說很危險的樹動了動,躲開了擋著方令斐路的枝條。
再比如——
餘多說:“扶桑樹在極東之地,路途遙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方令斐一個踩滑,從山崖上落了下去,遮蔽住四周的雲霧褪去,十米遠外就是一棵通體金紅的樹,他剛剛要是再往前滾點兒,就可以直接撞上去了。
餘多:“……”
它忍不住看了看天空的太陽,腹誹自己是一隻貓,並不想吃狗糧!
也是這時候,方令斐才明白過來餘多為什麼在他問沒人爬扶桑的時候避而不答。
扶桑四周霧氣彌漫,而這些霧氣全是這棵巨樹本身熾熱的溫度蒸發了周圍水汽形成的。
樹本身通體美麗如玉,但隻要看看它周圍寸草不生、跟建木身上自成生態圈形成極大對比的環境,就能知道這棵樹大概什麼脾氣。
餘多道:“除了三足金烏,沒有其他生靈能在扶桑上生存,彆說猛獸毒蛇了,保管連隻螞蟻都沒有,絕對沒有來自其他蟲獸的危險。”
方令斐:“……”
當然沒有危險,因為這棵樹本身就已經夠危險了。
但都到了這裡了,不試試是不可能的。
方令斐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哪怕下起了綿綿陰雨,也仍舊能看見高懸的大日,和大日上展翅的金烏虛影。
他默默在心裡念了一遍陸星沉的名字,希望男朋友的窩能給點麵子不要把他烤熟了。
事實證明他男朋友的窩和床還是很給麵子的,爬了一個多小時,方令斐感覺自己也就是個三分熟,距離全熟還有很遠的距離。
就這樣不知疲倦一樣地攀爬,洪荒沒有黑夜,方令斐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
再次靠在一根樹乾上暫時休息的時候,餘多說:“三十九天,你已經爬了三十九天。”
“是嗎?已經那麼久了?”方令斐有些恍惚,人若是長時間沉浸於一件事,精神狀態很難說抽離就抽離,何況他也不想抽離。
這三十九天來,方令斐心裡隻有往上爬一個念頭,渴了就在扶桑葉子下接取凝結的露水,餓了就吃樹上一種通體鮮紅,隻有小指大的果子。
果子並不好吃,咬破時如同一團火焰在嘴裡爆開。
第一次吃的時候,方令斐險些以為口腔會被燒焦。
如果一定要類比的話,就像是幾十倍川蜀地區的魔鬼變態辣。
讓他差點懷疑人生。
還是藏在身體裡的陸星沉血液將果子蘊含的暴烈靈氣引走,從口腔到食道再到胃才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