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正不怕影子歪,沒有推小師妹就是沒有推,她可以向著太清正殿中的那些人撂話,卻絕不會在不必要的時候做個莽夫。
如果她沒記錯,小師妹的機緣便是在這劍塚之中獲得了一位大能前輩留下的名劍,而這劍分雌雄,她拿到了雌劍,龍傲天拿到了雄劍,這也是日後兩人相見的契機。
而等到小師妹徹底執掌了這柄劍的時候,名劍認主,自會有萬劍齊鳴。
她決定蹲在原地等小師妹出來。
虞兮枝這樣想著,隨便挑了顆樹,靠著樹乾坐了下去。她解了身後的劍匣,將她的煙霄劍平放在了膝蓋,確保萬劍齊鳴的時候自己能感知到,然後從劍匣的側口袋裡拎出來了一個本子。
再摸出一支筆。
她的字不同於當代大家都任何一種字體,說不上難看卻帶著一點古怪,每個字都是圓潤潤的,遠遠看去,就像是她在紙上畫圈圈。
“太清峰徐教習,劉教習,王教習……雪蠶峰馬聞,高修德……”
虞兮枝一邊喃喃,一邊記錄下一個個名字。顯然,這些都是剛才在大殿裡曾對她出言不遜的人。
全部寫完以後,她又仔細核對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這才滿意地吹了吹紙,打算合上這本記仇筆記。
“咦?”抬頭的瞬間,虞兮枝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眼花。
這棵樹剛剛是在這個位置嗎?
她坐下的時候,旁邊有野花嗎?
……這是哪裡?
虞兮枝倏然警覺,她猛地站起身,握劍在手,環顧四周。
迷霧林依然是之前那片霧氣皚皚的樣子,但她周遭的環境卻顯然發生了變化,樹木變得更加密集逼仄,地麵不再平整,甚至空氣裡也悄然多了一份奇異的香氣。
大意了,她急著在沒忘之前把日後要算賬的人名寫下來,竟然忘記了,迷霧林這陣法是活陣!
所謂活陣,就是會在某一個不確定的時刻發生變化的陣法,虞兮枝來這裡這麼久,還從未見過這陣法變過,卻不料這變化會發生在這個時候!
虞兮枝暗道一聲糟糕。
果然,所謂女炮灰,就是站在原地不動,意外狀況也會百分百從天而降。
她對陣法一竅不通,破陣是不可能的,好在她知道迷霧林這陣主“困”,而非主“殺”。
虞兮枝歎了口氣,提著劍匣,試探著邁出了腳步。
困陣最忌原地不動,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一邊擺出了個雙手合十的姿勢,喃喃道:“小師叔,您也看到了,這可真不是我要故意打擾您老人家的清修,形勢所逼,您寬容大量,隻當沒看見我,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虞兮枝來得晚,還沒見過小師叔真容,卻早已聽了滿耳朵有關小師叔的傳聞。比如小師叔常年駐守劍塚,被劍氣所傷,體弱多病,再比如小師叔謙和溫柔,翩翩君子,如謫仙臨世。
所謂小師叔,自然是掌門懷筠的師弟。於是虞兮枝自動腦補出來了一個帶著病容的中年美大叔形象,順便給大叔身下安了一把破破爛爛的椅子,手裡塞了柄劍,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勢,枯坐在劍塚入口前。
在今天之前,虞兮枝對大家的說法是信的。
今天之後,憶起了原書劇情的虞兮枝,隻想對所有憧憬小師叔的人大喊一句。
——傻孩子們,快逃啊!
你們敬愛的小師叔根本不是什麼溫柔守墓慈善家,而是原書毀天滅地心狠手辣的黑化大反派!
她沒怎麼看原主死後的情節,隻隨手翻了翻,卻也知道龍傲天男主在全書的後半段都活在被小師叔這位幕後反派支配的恐懼中,甚至慘到最後的最後,才知曉布局了這一切的人竟然就是自己身邊的小師叔。
全書反派,恐怖如斯。
念及至此,虞兮枝頓了頓,覺得自己剛才的一番話還不夠誠心,咬牙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信女願日日為您祈福祝壽,願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入神萬劫再通天,開天辟地逍遙遊。”
話音剛落,隨著她的一步前踏,她的麵前倏然有了一道劍光。
霧氣仿佛更濃了,但霧氣卻被那樣的劍光睥睨破開,虞兮枝的發帶甚至直接碎裂開來,那樣遊龍一般的劍光帶著某種暴虐的氣息,似乎想要將這一整片空間都斬碎!
一襲白衣站在距離虞兮枝不遠的前方,他看上去和虞兮枝差不多年齡,少年胸膛起伏,白衣斑駁,長發散落,側臉冷白如玉,眉目精致鋒利,看上去似乎過分單薄了些,握劍的手卻極穩。
那一劍似乎用去了他大半的力氣,他身形有些踉蹌搖晃,抬手捂住嘴咳嗽了兩聲,有猩紅從他的指縫裡滲出,他卻來不及休息,猛地向著虞兮枝的方向轉過了頭!
少年有一雙黑懨懨的眼瞳,姿容狼狽卻滿身劍氣,虞兮枝被震在原地不敢動彈,她不知對方是什麼人,手指捏緊了煙霄,卻甚至生不出半點拔劍的欲.望。
下一秒,少年已經挾風雨之勢,欺近了她身前,一手扣住了她的脖頸,聲音帶了幾分沙啞:“你是怎麼進來的?”
虞兮枝感到自己的脖頸在對方手下脆弱如枯枝,對上少年那雙殺意過分沸騰的雙眼,她渾身戰栗,然而對方的手卻竟然遲遲沒有收緊,竟似帶了某種克製,她下意識垂眼,眼神卻在對方被沁出血漬染紅的唇邊頓住了。
半晌,她在對方愈發冷凝的眼神中,鬼使神差地開口:“不然……你先擦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