鱉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叫,手下卻不停地握住了肉餡餅,待虞兮枝提劍撈出這妖物時,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貫穿了鱉寶的整個上顎!
煙霄雖不是什麼有器靈的仙寶,但也是在昆吾山宗的劍塚裡淬煉過的,又豈是鱉寶的牙齒能撼動的。鱉寶的尖牙不斷啃噬劍身,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而煙霄上卻甚至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是虞兮枝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接觸妖。
她有點好奇地支著劍,歪頭打量著在劍尖上不斷掙紮的鱉寶。
許是知道掙紮無用,一旦被劍氣鎖定,又沒有淩駕於對方之上的實力,便再也無法逃脫,鱉寶半張著嘴,慢慢停止了掙紮。
這樣一看,它又與畫冊上白描勾線出的樣子有了幾分相似。
它的五官好似用刻刀於泥快上雕出來的,粗糙卻活靈活現,鱉寶的眼好似白芸豆,並沒有瞳仁,但卻能感受到一份注視,它有些徒勞卻始終努力地捏著那份讓它上當的巨大肉餡餅,口中還繼續發出著“嘶哈——”的聲音,卻因為劍氣貫穿上顎,已經無法完成進食。
淵沉大陸的人與妖天然對立,她手中這一隻,無疑或許是雖有用但弱小的那一類,也因為這份弱小,鱉寶慣常會將自己徹底隱匿起來,這才極少出現於世人麵前。
但雖然弱小,很顯然,鱉寶依然有著生而為妖的天性。
——惑亂人間。
這個詞乍聽似乎太大了些。
可是倘若無人來管,有第一個曹老頭,還會有其他王老頭李老頭,有惡戚,懷璧其罪,更會引來更多的勢力。淵沉大陸如此之大,數千年沉澱之下,土地山川之中自然埋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財富。
且不論那些前輩大能留下來的秘境靈寶,隻對凡人來說,僅僅殉葬品就足夠讓人眼紅並瘋狂了。
“要殺了嗎?”虞兮枝轉頭看向謝君知:“我這一劍下去,它會死嗎?說起來……殺妖是不是要掏妖丹?”
鱉寶明顯能聽懂她的話語,聞言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它慢慢看向謝君知,卻不知看到了什麼,原本顫抖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悄然蜷縮了起來,似是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物,它似乎想要表達什麼,卻隻能發出同一種尖銳的“嘶哈”聲。
“懷筠連這個都沒有教過你嗎?”謝君知麵無表情地抬手,拎起鱉寶的後領子,聲音輕巧:“捉妖入袋,交還宗門。像這種比較有用的小妖……自然會被扔去紫淵峰,投入滾滾業火之中,煉成寶器。”
虞兮枝是真的不知道,她吃了一驚,打量鱉寶的表情頓時豐富了許多:“這妖還有此等妙用?”
謝君知覺得虞兮枝實在是十分有趣。
她的衣擺上隻有一朵小黃花,雖然明顯是跟著虞寺混來的,但她在昆吾山宗這樣的地方,即便是耳濡目染,也應當對妖深惡痛絕。
可她在看到妖氣的時候卻並不厭惡,反而多有好奇,還問他妖氣為何汙穢,與人又有何不同。
她拔劍的時候確實毫不猶豫,下手果決,扔肉餅的時候反而痛徹心扉,仿佛割肉,好似天大地大,她的肉餡餅最大。
最後抓到了妖,竟然會回頭問他怎麼辦。
他以為她會說那些諸如“妖也是生靈”之類渡緣道的禿驢們愛掛在嘴邊的、悲憫天人的天真話語,所以故意將過程也描述了出來,隻等她臉色微變。
然而虞兮枝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她像是有善惡觀,又像是沒有,又或者,她心中自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偏過頭咳嗽了幾聲,壓住自己因為覺得有趣而差點溢出的笑意,又故意問道:“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
“當然覺得。可是,蒸螃蟹的時候,要活蒸。”虞兮枝眼神認真地看過來,仿佛他問出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吃醉蝦的時候,要新鮮活吃。如果所有時候都要顧及到殘忍或否的事情,人生豈不是步步為籠?”
她看鱉寶在謝君知手中老實極了,忍不住也伸手撥弄了一下鱉寶頭上凸出來的一塊,獲得了對方的怒目相向:“人類被妖抓住的時候,下場想必也不會多好,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麼反之,我為什麼要覺得殘忍?”
謝君知看著少女臉頰邊的小梨渦,有些莫名出神。她分明神態認真,說話間,小梨渦卻依然若隱若現。
“今天是我抓住了它,所以我活著,它要完。改日如果我技不如人,要完的便是我。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宗門裡尚且如此,這個世界不更是這樣嗎?”她從芥子袋裡掏了掏,找出了捕妖袋,將鱉妖連同肉餅一起扔了進去:“更何況,我還給它吃了整整兩塊我的肉餡餅呢。”
謝君知看著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虞兮枝收緊捕妖袋的袋口,不太熟練地打了個結,結果不小心打了個死結,破罐子破摔地就這麼扔進了芥子袋,然後才看了眼謝君知:“說起來,怎麼感覺出了宗門,你就不怎麼咳嗽了?是身體大好了嗎?”
遠處黃梨已經處理好了曹老頭那邊的收尾,終於遲遲趕來,謝君知收了笑意,順著虞兮枝的話語又咳嗽了幾聲:“未曾。”
虞兮枝:……?
您這咳嗽是否過分收放自如了些?
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手中沉寂下來的尋妖羅盤卻又微微一顫。
她抬眼看去。
黃梨帶著兩個人終於到了她麵前,到底不過是凡人,黃梨大喘氣幾下才恢複正常,他看向虞兮枝的眼神已經帶了幾分敬佩:“曹老頭我已經送去了醫館,還好你下手及時,郎中說無大礙,但恐怕以後是不能再出江了。曹家整個都已經被控製起來了,他們離妖太近,全部沾染了妖氣,明日我便去做妖氣驅散。”
他看到虞兮枝的眼神停留在他身邊的兩個人身上,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忘記介紹了。
“這位是阿寇,和我一樣,是昆吾山宗外門弟子,派駐在棱北鎮已經一年有餘。”
他又將站位靠後一點的少年往前微微一帶,笑出了一口白牙:“這是我的好兄弟,程洛岑,是個剛剛引氣入體的散修,若是有緣……”黃梨帶了點兒不好意思,頓了頓才道:“還希望兩位小真人有空的話看看,能不能引薦他入昆吾山宗,做外門弟子。”
虞兮枝慢慢轉過頭,看向了麵容清雋的少年。
程洛岑。
三個字如驚天霹靂,炸得虞兮枝拿劍的手險些微微顫抖。
這他媽……不是原書男主的名字嗎?!
她與程洛岑對視幾秒,突然福至心靈地想起來,為何她會從之前開始,就覺得有哪裡有點熟悉了。
……原書裡,本就是程洛岑用一張油餅收服了這鱉寶,關她虞兮枝什麼事!
敢搶原書男主的寶貝,她虞兮枝,可真是……
可以,很好,膽子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