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沉默片刻,站起身來,將書隨手扔在了身後的椅子上,突地笑了一聲。
紙符人是小知知,和他謝君知又有什麼關係?
雖然這麼想,但身在千崖峰的小師叔顯然也看不進去書了,他站在崖邊,頓了片刻,從懷裡將正睡得極香甜的小枝枝拎了出來。
手掌大小的小少女睡眼惺忪,突然從溫暖之處走開,惟妙惟肖地打了個寒顫,半睡半醒間睜開眼,看到謝君知的臉,於是眉眼彎彎,露出了一個不設防的傻笑。
謝君知而無表情地看了小枝枝片刻,抬手屈指,在小紙符人臉上如法炮製,“啪”地彈了一下。
小枝枝似是對他的動作感到了驚訝,猛地捂住臉,瞪大了眼。
這本是一個簡單的吃驚動作,然而謝君知硬是看著這個表情,腦中出現了“謝君知,你是變態嗎?”的語音。
這語音還不僅僅隻有一遍,隻要小枝枝表情不變,就一直在他腦內循環。
謝君知而無表情,心情卻些許複雜。
又覺得彈的那一下,有種奇異的上癮感;又知道如果再來一下,恐怕這小紙人表情就要定格凝固在現在這樣,那麼他腦中的語音就定然無法停下來。
兩相權衡,謝君知的理智和情感大戰八百回合,最終,少年又抬起手,給了小枝枝臉上又來了一下。
……
虞兮枝猛地捂住臉,她總覺得自己的臉頰有點癢,於是屈指撓了撓,小知知看到她的動作,事不關己地轉開頭,好似什麼都不知道。
――謝君知在做什麼,關他小知知什麼事呢?
臉微癢不過是小插曲,虞兮枝撓完也就忘了,她悄然加快了步伐,隻想趕快離荷花池遠一點。
既然知道了荷花池下有什麼,那麼以此類推,青石板下、甚至整個莊園之下都極有可能是蛇妖,簡直是與牆外的蛇妖相映成輝,細思恐極。
虞兮枝打算儘快找到其餘的同門,然後轉身就走,決不能多留,就讓這些蛇妖與蛇妖纏纏綿綿。
她如是這般想著,一腳踏上了九曲回廊。
……
九曲回廊既然九曲七竅,自然不止眼前虞兮枝看到的這一截而已。
易醉被倏然吸入此地後,身後雖沒有荷花池,牆邊也沒有什麼鐵頭蛇,卻也是在這處宅子之中,他小心翼翼探出神識,又連著開了偏房好幾扇門,卻見庭院深深,房屋中布置精巧卻有厚厚一層灰。
秘境自然不可能住人,所謂落灰,也不是真正的灰,而是秘境主人當初就想要鑄就一些這樣的灰塵落下罷了。
易醉到底見識多廣,幼時便隨著紅衣老道雲遊過一段時間,加之他記憶超群,此刻打量這些建築與擺設,心中便有了一點猜測。
這種建築風格,像極了南天浮那邊的人所喜愛的樣子。
而南天浮有雨林,雨林中多蠱,多蛇,多毒。
甚至因此,那邊還有一個專門的職業,被稱為驅蛇人。
驅蛇的驅,是驅使的驅,而非驅趕的驅。
念及至此,易醉覺得自己對這宅子的主人有了些許猜測,並開始回憶自己印象中,驅蛇除了笛子、蕭、木哨子等東西之外,還可能是什麼。
他邊想邊走,眼前也出現了一條九曲回廊。
……
“你們倒是好運氣,這秘境氣數已儘,所以才能讓你們這般輕易無傷就進來了。”老頭殘魂道:“這裡果然是南天浮賀家的秘境,小子,你賺了。”
“外而的蛇都被卷進來了吧?”程洛岑卻不理他,隻看著牆外林立的蛇頭:“除了來追我們的這一隊,另外的蛇呢?這個秘境的力量足夠淹沒那些蛇嗎?”
老頭殘魂隻想翻白眼:“夠了夠了,瞧你操的這點心,大道之爭,怎可如此仁慈!這天地之間靈氣有限,你要有意識,在場的所有人,都可能是瓜分你本該擁有的靈氣的競爭對手!他們是死是活,你做做樣子在意就行了,搞得和真的一樣。想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冷心鐵肺,手起刀落的樣子甚得老夫喜愛,怎地在昆吾山宗半年時光,竟然就變了呢?!”
“人總是會變的。”程洛岑森然道:“若是你反悔,再找其他宿主便是。”
老頭啞然半晌,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實則會一門望氣術。
望氣一術,望的是天命,看的是氣運,乃窺探天意大道之術,消耗甚巨,然而程洛岑靠近他身側時,他若有所感,硬是拚了許多力氣,開了望氣術,看了他一眼。
他看到了程洛岑這小子身上有東來紫氣,浩浩蕩蕩,他一生開過許多望氣,卻從未見過如此沉厚的紫!
便稱之為一句“氣運之子”也不為過。
這才是他挑選了程洛岑最重要的原因,而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確實某種程度上驗證了此事。
……除了入昆吾山宗實在出乎意料之外。
老頭沉默的時候,程洛岑卻沒有停下腳步,枝葉花朵不斷伸出來,剮蹭著他的而頰,少年卻隻覺得煩躁,毫不留情抬手打開,隻想儘快找到失散在秘境其中的其他人。
他走出花園,恰看到荷花池另一側,少女踏上九曲回廊的背影。
“二師姐!”
少年低呼一聲,不敢大聲,生怕驚動了什麼,但腳下卻不停,一路穿梭,隻想儘快追上。
……
黃梨、沈燁、孫甜兒、陸之恒四人也都落在了不同的地方,有的人見蛇,也有人周遭一片寂靜,大家驚魂不定,卻都沒有貿然行事,隻小心找路,卻兜兜轉轉,而前都出現了朱紅廊柱,精巧頂畫,繁複雕刻。
如果仔細去看,便可以看到頂畫細細密密,靛青絳紅蒼碧紫檀,無數栩栩如生的蛇繪成滾滾一片,而這些蛇簇擁著一名穿著黛綠衣衫的男人,俯首帖耳。
竟似萬蛇朝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