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枝提著鍋,宛如提著鑼,握著筆,宛如握著鑼錘。
小知知的聲音幸災樂禍:“還能咋辦,敲吧。”
幾乎是同一時間,虞兮枝歎了口氣:“還能咋辦,敲唄。”
比起其他一些使用條件苛刻如必須大量靈氣、境界等級限製、亦或者一段周期中隻能使用一次的靈寶來說,這鍋……確實非常親民。
事已至此,昆吾劍陣也沒什麼維持的必要了。
虞兮枝一馬當先,向前一步,一錘敲下。
宅院外蛇妖掙紮扭曲,口吐白沫,妖力低微的蛇妖甚至已經被震死。已經有了些許靈智的蛇妖目露驚恐,好似回憶起了被什麼支配的恐懼,轉身便要逃,卻被音波桎梏,蛇身體顫抖蜷縮。
荷花池下,龐大身軀發出低聲嗚咽,近似蛇泣,然而大蛇邊哭,卻邊默默地從荷花池裡遊曳而出,匍匐在地,向著鍋聲發出的位置逶迤而來。
主宅之內紅光大盛,卻盛極轉衰,那血紅陣法閃爍跳躍,卻好似被什麼天然壓製,不甘心地悄然變暗。
虞兮枝向來是一個比較會腦補的人。
她想過很多自己勇闖秘境的樣子,有的驍勇,有的狼狽,甚至在方才見到那許多蛇與荷花池底黑暗中的蛇紋時,也模擬過許多自己浴血奮戰的樣子。
更何況,原著裡,是有關於虞寺在這空啼沙漠之中大戰的描述的。
虞兮枝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有重傷的覺悟。
……結果,誰能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她提鍋前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敲鍋如敲鑼?
就離譜,這秘境,真是離譜。
少女麵無表情,唇角似笑非笑,似喜似悲,一錘又一錘敲下。
“鏜――鏜――”
少女身後六人麵麵相覷,一手持劍,一手抱著方才程洛岑席卷的靈寶,跟在鍋聲之後,神色恍恍惚惚,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在做什麼。
秘境……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小知知在虞兮枝耳邊已經繃不住般笑出了聲,小小紙符人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形象,顯然是覺得麵前一幕實在滑稽。
虞兮枝被吵到不行,想說閉嘴,但自己也想笑。
於是少女露出忍俊不禁一抹笑意,卻還未出聲,笑意便凝固在了嘴邊。
荷花池破,水榭樓台全部被掀翻,她在淤泥之下用神識探得的那巨大蛇妖,匍匐在地,顯然是沒想到會在半路遇見她,四目相對片刻,突然衝她吐了吐蛇信。
距離太近,蛇信太長,兩廂都沒控製好距離,眼看猩紅撲麵而來,虞兮枝一驚,下意識抬手以鍋為盾去擋。
巨蛇目露驚恐愕然,顯然恐懼到了極點,然而蛇信衝力太強,還未反應,已經“啪嗒”,點在了鍋上。
萬物靜止。
跟在虞兮枝身後的六人麵露驚恐,已經拔劍出鞘,準備咬牙一戰。
然而下一刻,那巨大蛇身卻竟然倏然變小,順著粘在鍋上的蛇信,變成了手指粗細,被困入了黑鍋之中!
虞兮枝愕然端起鍋,低頭去看。
卻見那蛇竟然也沒掙紮,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了鍋底,目露絕望,竟然似乎在被這鍋碰到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的結局。
與此同時,虞兮枝的識海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如影子般的男人一身黛綠,鳳眼細長,眉眼流轉之間便有風流,便是稱之為美人,也不為過。
然而美人一手提鍋,一手鍋鏟,笑意盎然地看向虞兮枝:“看來是你拿到了我的傳承。小姑娘,吃蛇羹嗎?”
虞兮枝:……?
對方已經顛鍋焯水,揮舞鏟子:“我姓賀,出生南天府賀家,乃化神境大圓滿。我的名字並無所謂,臨死前也沒什麼彆的想法,平生更是無甚所長,不過略會做羹,便覺得這一口蛇羹的做法,若是失傳於天下,實在可惜。若是你想,我便告知你,這蛇的種種做法,若是你覺得修仙之人,自應辟穀自虐,我們之間便無話可說。”
末了,對方笑意盎然看過來:“小姑娘,要學嗎?”
虞兮枝腦子裡出現了自己之前才說過的“蛇羹挺好吃,但誰要拿這種蛇做羹,誰就是腦子有病”,再看看自己手裡拎著的鍋,自己神識裡出現的這位明顯是秘境主人的賀姓修士,神色複雜。
居然真的有人用這些蛇妖做羹?
難不成那些蛇妖懼怕這鍋的聲音,便是因為這位賀真人,為了吃蛇羹,所以抓了太多的蛇妖,做到了真正的……把蛇妖吃到潰不成軍,聞風喪膽?
若真是如此,這位賀真人,也確實……好家夥。
半晌,虞兮枝神色複雜道:“倒也不是我要不要學。”
在她識海中的,是賀真人留下的一縷殘神識,雖然賀真人已經身隕,但殘神識隻會出現在手持陣眼之人的識海之中,反應行動都與本人無意。
此時此刻,賀真人顯然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反應,挑了挑眉:“此話何意?”
虞兮枝微微一笑。
少女挽起袖子,露出纖細手腕,再活動活動手指:“隻是很巧,我也……略會做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