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說的讓我幫忙,是這個意思。”雲卓這才點了點頭,她頓了頓,這才抬手直接解開了外門弟子的灰色外袍,將虞兮枝遞給她的千崖道服穿上,卻又搖了搖頭:“可是正殿起,卻也不足以抵恩情。”
程洛岑欲言又止道:“夠了。”
“不夠。一報還一報,你從那些人手下救我,是一報,免我賣身葬父,是一報,為我父覓得良墓,再厚葬之,是一報,再引我入昆吾,走這正途,又是一報。一共四件事,修了正殿,卻也還有三件。”雲卓係好衣帶,再順著山路向下看去,她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抬頭道:“外人如何來此山?山門如何開?山路如何走?”
她重新看向程洛岑:“你在此一日,我便在此守一日山門。”
她聲音沒有壓低,是以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話,易醉心道讓一個先天劍骨去守山門,這算什麼事?
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如果昆吾不好待,不如帶她去白雨齋,也好讓白雨齋多一個先天劍骨。
程洛岑想要拒絕,卻到底先看了一眼謝君知。
“千崖峰不需要人守門,但你若真的想守,也無人會攔著你。”謝君知輕描淡寫道,又抬手,轉瞬給千崖峰多加了幾道結界,橘二站在他的腳邊,似是對即將而來的劫雷感到了些不安。
於是虞兮枝彎腰將橘二撈了起來,抱在懷裡,再抬頭去看那壓頂黑雲,竟然好似比方才壓得更低了一些。
罹雲郡中,人人自危,有仙師急急禦劍而來,竟似是忘了平日裡不在凡人麵前顯露修仙手段的鐵律,大聲讓所有人立刻回家,縮緊門窗,不要向外偷窺,以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幾乎是劫雲起的同時,淵沉大陸五派三道中,無數長老與掌門豁然起身,有人打翻手中茶杯,有人起身帶翻麵前棋局,也有人對著千裡之外的劫雲默然不語。
紅衣老道伸出兩根手指,一道符意在他手中倏然燃燒,靈火幾乎要燃燒到他的手指,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任憑那火綿延不絕。
“大宗師啊……”紅衣老道灑然一笑:“既然靈氣已經複蘇,那我便也大宗師吧。”
於是老道一步踏出,就這麼站在了孤崖之上,自等劫雲來。
空氣之中靈氣翻湧,好似所有的靈脈一夕之間都迸發出了以往若乾倍的靈氣,讓原本還稍顯乾涸的天地之間重新充盈出來。
於是綠樹更翠,紫川更深,碧空更晴。
有人抬手捕魚,卻突然覺得有什麼轉入了自己體內,再舉目望天,竟然已經引氣入體,也有人枯坐閉關十餘年,終於睜眼,吐出一口濁氣,再抬手,將麵前此方天地的靈氣瞬息吞納一空。
這樣的天地異象麵前,凡人自是蜷縮敬畏,便是滿山修仙之人,許多人探頭去看,心中卻不免惴惴不安。
“掌門真人這是……要成真君了嗎?”有人小聲問道。
“修仙真乃逆天之道,我等朝聞道時,尚且已經如此之難,待將來若是有緣問道伏天下,再去大宗師看一看的時候,卻不知是否我能抵禦住這樣的劫雷。”又有人滿懷憧憬,卻也心懷畏懼。
風雨飄搖,滿山草木都被壓至同一方向,再猛地搖擺,飛瀑亂濺,湍急泉水卻微凝。
滿昆吾俱寂,懷筠真人從紫淵峰一步走出,終於站在了劫雲之下,再錚然抽劍!
黑雲之中,已經醞釀了許久的劫雷轟然落下!
金紫色撕開黑暗,將所有人的麵容都照得雪白一片。
所有人都為這份天地異象吸引,隻覺得人去撼天,真乃蜉蝣撼樹,明知似是不可為,卻偏要為之,吾輩修仙之人,與天鬥,與地鬥,便是浮雲蒼狗,不過如是。
虞兮枝也正在怔然望著那雷出神,卻聽身側謝君知突然嗤笑了一聲:“六十年了,懷筠再不破境,恐怕要老死在太清峰了。”
語氣之中,竟是嘲意。
虞兮枝不由得側頭看他:“六十年前,你就已經認識懷筠掌門了?”
豈料謝君知卻愣了愣:“你在說什麼?六十年前,我爹好像都還沒出生吧?”
虞兮枝心道又來了,這位祖宗果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真實年齡,明明話裡話外對位高權重還年長的懷筠掌門都是平輩以待,偏偏每次自己問,他要麼說自己和虞寺一樣大,要麼像現在這樣。
修仙界人多長壽,境界越高,壽命便也越長,除非壽數將近,大家本就對壽命不甚在意,又哪裡會有人這麼執拗地強調自己年輕?
……等等。
嘶。
強調自己年齡,難道不就是在意自己年齡的一種表現方式嗎?
而在意年齡,難道是因為……
念及至此,虞兮枝突然福至心靈地打了個激靈,再看謝君知的眼神就有些不對。
謝君知敏銳感受到了她情緒的奇怪變化,用帶著疑問的眼神看向她。
虞兮枝心情也很複雜,猶猶豫豫道:“那個,你也不要太悲觀,事情總有辦法的。”
謝君知微微皺眉,心道你在說什麼東西?
劫雷再落,懷筠真人長劍攜風雲而上,硬戰劫雷,於是金紫色之中,便好似隻有他一個人影如劍影。
無數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懷筠真人戰劫雷,隻有虞兮枝在絞儘腦汁,要怎樣將話說得再婉轉一些,不要刺激到這位祖宗。
頓了頓,她終於眼睛一亮,找到了合適的突破口:“小師叔,你彆怕,無論怎麼樣,我都一定會給你養老的!”
謝君知懷疑自己聽錯了:“……養老?”
少女認真點頭,她之前取下了小樹枝,此刻黑發便如水般傾瀉下來,隨著她的動作微動,一番話朗朗上口,張口就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信女願日日為您祈福祝壽,願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入神萬劫再通天,開天辟地逍遙遊。”
謝君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