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我不會後悔。”...)(1 / 2)

到底是伏天下到大宗師的劫雷, 又是這一個甲子的第一回,等到萬裡劫雲散去,再有第一道光線破雲而出的時候, 竟然已經足足過去了七日。

驚雷滅,懷筠真人佇立於天地之間, 山水之中,一步從那些劫雲留存的氤氳之中走出, 已是大宗師。

他袖袍一揮,於是昆吾萬裡劫雲儘散,青山綠水白雲, 縱使其他門派也陸續有大宗師破境的消息傳來, 昆吾山宗也依然擁有第一個年輕一輩的伏天下,和老一輩的大宗師。

虞兮枝有點恍然地抬頭,看到萬裡晴空, 竟然又覺得這晴空好似已經許久未見,又好似之前黑雲壓山的場景才是黃粱一夢。

掌門才破境, 自然需要三五日再來穩固境界,五峰對戰便稍微順延。

這其中的時間, 正好足夠所有人都稍事休息, 才破境的人來熟悉一下新的境界。

又或者, 斷了劍的人,去尋覓一柄新的劍。

所謂選劍大會,便是入劍塚選劍,按照往屆慣例,魁首要先拜見這千崖峰守山的小師叔, 再恭敬入劍塚。

但這一年的魁首,恰在千崖峰, 再加上現在已經可以稱之為真君的懷筠掌門破境一事,太清峰便有人專門傳訊來,請千崖峰自行選劍,不再專門舉行儀式,而一千塊靈石的獎賞,將於五峰對戰決出頭名後,一並發放。

謝君知似是對這件事早有預料,懷筠真君的劫雷還沒散去的時候,他便已經站在了千崖峰的懸崖邊,目光沉沉看向崖下:“劍塚是死的,劍卻是活的,人選劍,劍也要選人。既然你和虞寺的劍都斷了,便都去選一柄劍吧。”

頓了頓,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雲卓身上:“你若是要守千崖山門,便也去取一柄千崖峰的劍,等到你不願意守了,人可以走,劍要留下。”

易醉托腮蹲在崖邊,也往下瞅:“我娘給我準備了劍,但我也想進去瞅瞅,真的隻是看看,不亂動的那種,小師叔,帶我一個唄。”

黃梨蹲在易醉旁邊:“這劍塚裡,會不會也有鋤頭為劍啊?”

程洛岑遲疑片刻,也湊過來:“我現在斷劍還來得及嗎?”

一群人眼巴巴都想進去,心道左右選劍一事也變成了千崖峰峰內的事務,原本眾人觀選劍的儀式都沒了,既然不能風風光光,那自然要抓緊時間說點好話、開開後門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隻要千崖峰的人不說,誰知道大家去劍塚一日遊了呢?

“我隻負責開劍塚的門。”謝君知聽見了易醉等人的話,卻又好似沒聽見,亦或者裝作沒聽見,隻微笑道。

――這話也沒什麼問題,便是昆吾上下觀禮選劍,他要做的,也隻是開劍塚的門罷了。

誰能進去,誰不能進去,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總之,這話說完,他便向著崖下一點。

靈氣從他手中傾瀉而出,往常大家都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千崖峰這樣浩瀚的劍氣洗身,但這一刻,所有人都敏銳地覺得劍氣更濃,劍意更盛,往常他們所見所感的劍氣竟然不過清風拂麵,泉水叮咚。

崖下有什麼倏然開啟。

易醉的發帶被這樣的劍風吹起,他眼睛卻是極亮,轉頭看向謝君知:“等等,小師叔,劍塚的門不是在千崖峰的穀外嗎?上次西雅樓的弟子來,還在門口驚擾了結界,為什麼好似此次開門,門卻不在那個位置?”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謝君知負手站在崖邊,笑容依然溫和,聲音卻在劍風中變得有些許的冷峭。

“跳?”易醉看看崖下,再看看謝君知,顯然有些驚訝。

“莫不是師弟不敢跳?”虞寺卻上前一步,挑眉故意道:“若是如此,我也可以先來替你探探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易醉咬了咬牙,雖然知道虞寺是激將法,卻也到底向著深不見底劍氣翻湧的崖邊縱身一躍。

吾輩修仙之人,上天入地,不過是跳崖而已,又有何難?

雲霧深深,頃刻便將少年的身影吞沒。

便是石頭扔下懸崖,也會有回聲,易醉一躍,卻好似水入大海無聲。

竟然像是被這深深崖穀吞噬。

於是一群人下餃子一樣,接二連三向著山下跳去,虞兮枝雖然修為已經是這其中最高的了,但這樣動不動就跳崖的事情到底還是有些讓她臉色微白。

等到所有人都已經跳了,終於輪到她的時候,少女到底還是站在了崖邊,微微閉了眼,便準備縱身。

“等等。”謝君知卻喊住了她。

虞兮枝疑惑地看過來。

前幾日,她將自己的元嬰塞進紙符小人中,再將元嬰小人遞給謝君知後,很是不太適應紫府空空的感覺,為此,她又去了一趟後山的劍洞之中,再戰了一遍那些劍意,當然順便也發現了自己斬出的第六十七道劍痕。

如此一遭,她勉強算是掌握了元嬰境用劍和靈氣的觸覺,紫府雖然空空蕩蕩,但多吸點兒靈氣,也勉強似是能在紫府裡用靈氣捏個小人形狀出來,騙騙紫府,也騙騙自己,久而久之,便也算是習慣了。

謝君知拿了她的元嬰小人,她卻在接下來幾天都沒有再見過自己的元嬰。

然而元嬰到底與紙符人不同。

她雖然沒有見到,卻也時刻能感知到,自己的元嬰似是被包裹在一團暖洋洋的靈氣之中,睡得香甜,時不時有什麼來戳戳她的臉,再拽一拽她的頭發,元嬰小人勉強掀開一絲眼皮去看,發現是小知知,便也懶得理睬。

這是那樣一眼,卻不足以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虞兮枝有些想問,但既然送給了謝君知,理論上便是謝君知的了。就像是她將小樹枝為發髻,亦或者塞入芥子袋中,謝君知從未過問一樣,同理,謝君知哪怕是一把捏碎了元嬰小人,教她元氣大傷,也是謝君知的權利。

但虞兮枝到底沒有送過彆人什麼東西,尤其是送出元嬰這等大膽的事情,怕是整個淵沉大陸也隻她一人,她雖然情理和邏輯上說服自己,謝君知送她本命劍,她還之以元嬰,算得上是同一重量級的回禮,可等到她真正送出後,卻又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羞赧。

是以此刻謝君知喊住她,她看似平靜地遞過疑惑的視線,心底卻是跳得比平時更快了些許。

“你跟著湊什麼熱鬨?”謝君知卻從崖邊走開,向著另一條正常的下山之路走去:“跟我來。”

虞兮枝眨眨眼,有點摸不著頭腦地跟了上去。

許是心中到底有之前那些奇怪的彆扭,所以她便稍顯刻意地離謝君知遠了一點。

平素裡總是與他並肩而行的少女,下山時卻與他隔了幾階台階,謝君知不免突然駐足回頭去看。

虞兮枝心中胡思亂想,一會在想自己的元嬰小人,一會又在難免心疼自己的煙霄劍,用了那麼久,雖然煙霄劍沒有劍靈,理論上來說不過是一把略有名氣的好劍罷了,遠稱不上絕世,卻也有了感情。

可惜懷筠真君破境太過突然,虞寺為了避免被波及,拉著她便從擂台而下,竟然沒能來得及去收集一下煙霄的碎片。

當然,虞兮枝倒也沒有什麼埋怨虞寺亦或是懷筠真君的意思,這世間許多事,都是如此猝不及防,虞寺自己的劍當時也沒來得及收攏。

後來,韓峰主在紫淵峰大陣閉合之前,自然也碎了那方本也無用的擂台,她便眼睜睜看著遠處半空中,似有劍芒星點,從擂台上簌簌落入紫淵深穀之中,不知所蹤。

她這樣想著,便自然沒有注意到謝君知突然停了腳步,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撞上了謝君知的肩膀。

白衣少年身長玉立,雖然站在低一階的台階上,卻也依然要比她高一點,但台階到底拉近了兩人的身高差,於是虞兮枝再一抬頭,便極近地看到了謝君知的眼眸。

他睫毛如鴉羽,眼瞳懨懨深深,膚色冷白如雪,唇色並不濃豔,卻也不寡淡,如此近的距離之下,虞兮枝卻突然覺察到,比起去年初見之時,少年的五官似是再褪了幾分青澀,顯得更加英俊挺拔,甚至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身高似是也更高了……一小點。

好似她長大了一歲,他也長大了一些。

可老祖宗的長大難道也要呈現在表象嗎?

細節,都是細節把控。

虞兮枝在心底暗歎一聲,便將這份發現拋之腦後,卻見謝君知抬手,替她正了正挽發的小樹枝:“走路的時候記得看路。”

他的聲音分明是與平時一樣的淡淡,虞兮枝抬手揉了揉剛才嗑在他肩頭的鼻尖,小聲“嗯”了一聲,再跟在他背後的時候,耳尖卻悄然有些紅。

已經這麼近了,再去可以停下腳步拉遠,便太過刻意了。

然而這麼近,於是虞兮枝方才嗑在他身上時聞見的那股味道,便好似時刻縈繞在她鼻端。

下千崖峰要路過十裡孤林,虞兮枝覺得自己聞見的像是鬆木的檀香,又像是雪鬆的清香,分明是濃春時節,他卻好似依然仿若壓雪的枝頭,帶著清新卻低沉的香氣。

她一時之間無法分辨,這究竟是十裡孤林的氣息,還是謝君知的氣息,但下一刻,她又反應過來,十裡孤林變也是謝君知的氣息。

下山一路寂靜無聲,隻有兩人的腳步清淺響起,謝君知沒有折枝,也沒有突發奇想要與她對劍,似是就想這樣簡簡單單地走一段路。

山穀近,石階也終有儘頭,謝君知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你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他停下腳步,“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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