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劍意騰空而起,細細碎碎,好似將所有的空氣都徹底占滿。
又或者說,千崖峰上,每一步,每一臾,都是他的劍。
而這些劍,在他開口的瞬間,便全都調轉劍尖,對準了祁長老。
祁長老想要晃一晃手中紫砂茶杯,指尖才動,卻已經有逼人劍意觸到了他的指尖。
大宗師修士的軀殼何其堅固。
然而此刻,他指尖不過堪堪一觸劍意,竟然已經見血。
祁長老僵硬在了原地,甚至不敢低頭去看自己指尖的那點傷。
他心中驚濤駭浪,他分明已經到如此境界,然而竟然還不能敵謝君知的一縷劍意?!
他到底……已經是何境界?
祁長老怔然不語,那些劍意便再向前逼一分。
“是我的錯。”祁長老咬牙道:“小師叔要我留下什麼,我便留下什麼。”
“方才你想潑我的貓,”謝君知聲音微冷:“那便留一半茶水在正殿門口吧。”
劍意倏然展開,堪堪讓開一條夠祁長老走出去的路。
祁長老臉色驟青,神色一變再變,卻也隻能硬生生咽下這口氣,順著劍氣向前走去,再顫抖著手,傾斜手中紫砂茶杯。
有淡墨色的水從茶杯中涓涓而下,落在地上,地麵好似倏然微沉,卻又被劍氣托起。
杯中水原本已經快滿,然而這一倒之下,便空了大半。
祁長老倒完水,身形晃了晃,滿身氣勢竟少了大半,再猛地吐出一口血,整個人好似萎靡了大半,更像是瞬息之間,蒼老了十歲。
那紫砂茶杯中既然是他的領域,便是他以心血靈氣日日夜夜練出來的,如此倒去大半,便是割了他大半靈力與心血,倘若沒有足夠有效的靈藥,便是境界跌落回伏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這世間唯獨剩下的三顆天樞三元回丹,已經全都被虞兮枝塞進了謝君知嘴裡。
祁長老當然不知道此事,但也想到了那丹丸,腳步微頓,燃起了某種希望,帶了些踉蹌地禦劍而起,頭也不回地想著太清峰而去,顯然是想要去找懷筠真君說情,問虞兮枝要一顆來。
既然他出了千崖峰的大陣,是死是活,要做什麼,便與謝君知無關了。
坐在床上的白衣少年膚色依舊冷白,渾身的那份滾燙也已經消去大半,剩餘的這幾分不適,或許對於常人來說,依然是蝕骨之痛,但謝君知卻已經神色淡淡,好似已經全然痊愈。
他是看了一眼門口的橘二:“做得不錯,他留下來的那些東西,你可以去吃了。”
橘二舔了舔嘴,高高興興轉身去了。
謝君知這才看了一圈周遭陳設,淺藍床幃,放在床邊的煙霄劍,目光再微垂,在虞兮枝依然握著他的手上頓了頓,再慢慢移到了虞兮枝臉上。
少女一隻手墊在臉下,就這樣側臉趴在床邊,眉頭微皺,呼吸清淺綿長。
秘境中,她所見所經曆,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多更酷烈,心神早已有些不穩,出秘境後,又一夕化神,再片刻不歇,這樣日夜兼程禦劍回千崖,見了他後,又將滿山劍意執意接了過來。
如此這般,她早已強弩之末,疲憊不堪。
若非這樣,她也不可能就這樣在床邊昏睡過去,將一切都托付給橘二。
有滿山劍意在身,她睡得自然並不安穩,所以才這樣微微蹙眉,若非累極,否則恐怕她片刻都不得安生。
謝君知就這樣靜靜看了她許久,終於抬起另一隻手,在她額頭前懸停了片刻,還是再向前了幾分,將她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三顆天樞三元回丹,你也舍得。以為在喂我吃什麼糖豆嗎?”他倏然低低笑了一聲:“便是大羅金仙也得被你從鬼門關前拽回來。”
“可我又不可能死,用在我身上,豈不是太過浪費。”
少女的肌膚柔嫩細滑,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眉間,卻又忍不住般,順著她的鼻尖滑落,輕輕揩了揩她的唇角,再停頓在了她下巴的位置。
“元嬰也給我,天樞三元回丹也給我。”
他眼底分明有什麼洶湧,似乎是覺得這樣看她,還是隔了些什麼,又亦或是有些情不自禁,終於慢慢彎下身,靠近熟睡的少女。
“是不是我問你要什麼,你都會給我?”
他的聲音輕如呢喃,又似歎息:“可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或者說……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呢?”
少女呼吸平穩,睡得極熟,湊到如此之近去看,才能發現她睫毛有些微亂,有一根疊在了另一根上。
謝君知於是歪了頭,再湊近一點,想要稍微幫她撥開。
橘二高高興興吃完門口那一大波祁長老留下來的靈氣心血,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甚至好像長高了一截,心情極好,飛奔回來,想要放下身段,認真蹭一蹭謝君知的褲腳聊表謝意。
它一路緊趕慢趕地衝刺而來,到了門口一個急刹車,再飛躍而起。
按照它以往的力度,這一跳當正好跳到床頭枕邊,天衣無縫。
然而吃了一波的橘二力量微增,於是這一跳,便失了些準頭,竟然一腳踩在了俯身的謝君知背上。
俯身的少年被這樣猝不及防的力道向前一推,雙眼猛地睜大。
軟糯微熱的觸感從唇下傳來。
少女呼吸清淺,鋪灑在他的鼻下,再暈染開一片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