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二停步在某一處崎嶇之處,眼中有些茫然和無措。
它竟然有點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
仿佛有一種奇特的力量與它產生了某種呼應,讓它無論向著何處而行,最終都會來到此處。
它倏而想起了謝君知當時的話。
他當時俯身將它轉向了某個方向,再讓它一直向著這個方向走,等它到了,便會知道為何要來此,而它的此一行,便關乎他們是否能夠從這無邊妖獄逃脫。
現在想想,謝君知極有可能分明是隨便搞了個方向,反正無論如何它都會來到這裡。
可這是哪裡?
橘二正在困惑,翕動鼻翼,試圖從空氣中再聞出更多的一些信息量來,它的妖丹卻倏而一縮。
橘二頓住了所有的動作。
妖丹收縮的感覺當然並不舒服,橘二試圖自觀,這才發現自己的妖丹竟然好似被什麼力量徹底屏蔽,讓它竟然無法看到。
原本站立在原地的橘二慢慢俯下身,它儘力去對抗那種感覺,卻到底難以忍耐如此巨大的痛苦,隻想蜷成一團。
那種痛,仿佛有一層蝕骨附體的東西突然硬生生要剝離開來,再真正徹底離開,又好似要將它的妖丹生生剖開,再挖去其中一塊。
橘二的眼神有些渙散,神智卻十分清醒。
它終於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
這種痛,它其實……並非第一次承受了。
上一次的痛與這一次有些不同,又或者說,截然相反。
那是某種東西硬生生要卡入它的妖丹中的痛楚,它當時痛不欲生,一隻好貓看上去卻仿若喪家之犬,簡直要喪失貓咪所有的尊嚴,卻沒想到如此日久天長,那樣東西再從它的妖丹中離開時,竟然還要再疼一次。
所以謝臥嵐的魂魄為何要在妖獄這種地方突然離開它?
橘二沒勁甩尾巴,尾巴尖卻還在不老實地亂動,動著動著,它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忘記了體內巨大的痛楚。
一隻近乎虛無的手突然放在了它的頭上。
橘二的毛很軟很細,它又極愛乾淨,每天要給自己上除塵訣,還要難以抑製本性地給自己認真舔毛毛,便是頭上自己舔不到,也要舔濕自己的前爪,再認真洗頭洗臉,因而手感向來十分好。
那隻手雖然虛無,卻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份過分綿密的手感,本來隻想輕輕摸摸,但摸了摸後,那隻手明顯頓了頓,又摸了摸。
橘二莫名其妙被人摸了,本應齜牙咧嘴地生氣,然而麵對那隻手,它竟然本能地有些溫順,還想要努力抬頭去蹭蹭。
一道女聲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淡也很短,卻好似天然帶了幾分殊色,便是聽這樣一聲,就能想象出聲音的主人該是如何傾國傾城。
“這些年,辛苦你了。”那隻手摸了橘二的頭還不罷休,再揉了揉它的耳朵,反複按下再感受手下的耳朵彈起,如此循環數次後,她才有些意猶未儘地停了下來。
頓了頓,她突然問道:“橘二,你想變成人嗎?”
橘二愣了愣。
那隻手的主人自然便是謝臥嵐,它隱約已經猜到了此處便是廖鏡城,雖然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妖獄第十八層會變成廖鏡城,但想不明白的事情,橘二向來不會深究。
但既然是謝臥嵐問它這個問題,便自然不隻是問問而已。
所以它仔細認真地想了想,再想了想,這才搖了搖頭:“不想。”
謝臥嵐似是有些困惑,耐心問道:“為什麼不想呢?”
“為什麼一定要想呢?”橘二反問道:“這世間有人也有妖,我生來是什麼,便是什麼,我為什麼要否定自己的存在呢?若我變成了人,那過去是妖的橘二又是什麼,我為什麼要自己抹殺自己的存在呢?”
謝臥嵐沉默片刻:“若是回到出生的時候,你擁有了選擇權呢?”
橘二在黑暗中翻了個隻有自己知道的白眼:“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靈智,愛誰誰,愛啥啥,都行。”
頓了頓,它又補充道:“我做妖能成妖皇,我做人,自然也起碼能變成個謝君知一樣的人物,所以是人是妖有那麼重要嗎?”
這一次,謝臥嵐長久地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