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難對美有一個統一的界定。
縱使任由一百位美人站在一處,叫一百個人去品評,恐怕也很難有個讓眾人皆儘認同的想法。
可石觀音的美卻不一樣。
她的美比春山更婉約秀致,又比夜幕中最璀璨的星鬥更明媚耀眼。任何人瞧見她,都不會說她不美。
此刻這位美人正站在一個破舊粗陋的木屋裡,手中捏著一錠銀元寶,柔媚的眼波望向龕中的碎銀,又看了看香爐裡的燃灰,很快便斂去了笑容。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被她藏在石林洞府中的那個肥胖的男人,忍不住暢想起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模樣——他們是不是也一樣不會沉醉於她的魅力之中——石觀音尚且不知曉征服了這樣的男人是否會令她高興,她隻知道,她現在是很不高興的。
因為她已準備好,化作“龕中人”去和他們進行第一次會麵。這場初見,必定是驚心動魄的、令他們印象深刻的。可如今印象深刻的反倒變成了她自己,這對於一向行事都很有把握的石觀音而言,實在是新奇極了。隻是這新奇下還令這位沙漠女王罕有的感受到了一種屈辱,而這種屈辱,勢必要有人來償還。
所以她已不想慢慢編織羅網等待他們上鉤,她已失去了耐心,隻想立時見到他們,讓他們沉醉於她的風姿之下,亦或者將他們變成清掃黃沙的仆從、或是在黃沙中不停奔跑的騾子。
……
此地幾乎可以稱作是沙漠的儘頭,亦可以看作是天地的儘頭。隻因從船窗向外界望去,竟已不見天地,不見去路,隻有無邊無際的亂石峰群林立,仿若地獄的門戶,正敞開著、迎接著竹船的到來。船行向怪石奇峰,怪石奇峰也撲向了船,陡然間一個錯落,堪堪避開石壁,才鑽進了一處石坳中,緩緩停下。
紅衣少女率先下船,待三人跟上之後,才帶著他們繞著石峰中的羊腸小路行進起來。陸小鳳和花滿樓不覺觀察起周邊境況,隻見此處蒼涼僻靜,天地間除卻自己三人與這位紅衣姑娘外,竟是不見人影。陸小鳳已問道:“你家主人莫非是獨居此處嗎?”
紅衣姑娘搖搖頭,緩緩道:“師父的住處仆從甚多,隻是貴客來臨,免叫低賤仆從們汙了你們的眼,是以前兒個一早,師父便將他們都遣往彆處了。”她說這話時也實在納悶,隻覺得這一行人麵子格外大了些。
他們又走了半晌,視線豁然開朗起來,進入一片峽穀。這峽穀氣溫較之外界要高得多,還似是種著一片鬱鬱蔥蔥的苗圃,此刻顯然不是花期,倒瞧不出來種的是什麼花。紅衣少女走得極快,似乎對這裡很是忌憚,花滿樓在後方看了一眼這片長勢喜人的花田,忍不住衝陸小鳳和傅閒雲說道:“到了花期,這花一定開得極好。”
傅道長極為讚同,卻打擊起他來,“隻可惜這花雖好,花公子卻無緣得見。”花滿樓微微一笑:“世間奇花異草甚多,我又何必都要見過呢?”傅道長搖了搖頭,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花開得雖美,種植的法子卻不美,若叫你這位佳公子見了,這花兒豈不得羞愧得再不肯開花了?”
他說的誇張,陸小鳳也十分好奇,頓時問道:“道長知道這是什麼花?”傅道長勾起嘴角地笑了笑,“我非但知道這是什麼花,還知道這花該如何種植才能開得最美。”他臉上露出肉眼可見的厭惡神情,“若要這花開到極致,必須得用人血澆灌,用人骨磨成粉末來施肥的。”
聽了這話,陸小鳳和花滿樓都皺起了眉頭。
但好在不過片刻功夫,他們便走過了這片奇花所在之地,來到了石觀音真正的老巢。
這裡修建著一處彆院。
一處金碧輝煌的彆院。
在偏僻的荒漠中修建起這樣一處無一不透露著精致的彆院,隻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這是件絕不容易的事。這處院落已經足夠顯眼,可當麵前這道修長的白衣身影出現時,這院落霎時便淪為了陪襯,更叫人覺得,即便它再精美十倍,也遠遠比不上這道身影的風采。
屈尊居住在這所彆院的這道白影,正是石觀音。她披著白紗,麵上也蒙著同色的輕紗,赤著雙足踩在沙子上,竟是說不出的迷人。她的容顏與身軀掩藏在朦朧細紗之下,更添若隱若現的神秘美感。唯一露在外麵任人賞看的腳背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但若有人真要拿羊脂白玉去比她的足踝,又讓人覺得白玉遠遠配不上她。
她實在美極了。
即使知曉對方是什麼人,陸小鳳也不可避免地欣賞起她的美貌。花滿樓更是低著頭,似乎不敢去瞧這位在他有限的光明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麗人。隻有傅道長,他咧嘴一笑,禮貌問道:“夫人可否抬起腳來叫我瞧瞧?”
石觀音眼波流轉,似是嗔怪:“傅道長怎麼如此孟浪?莫非街上隨意見著一個女子,便要去瞧她的腳?”
她竟已知道了這位本不在她約見之列的不速之客的身份。
傅道長卻十分無辜,坦誠道:“我看旁的女子做什麼?我隻是好奇,夫人的腳底板究竟臟還是不臟?”
空氣竟在他話間靜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