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永恒(2 / 2)

鏡子的碎片躺在她腳邊,被豎立的鏡子圈著,波光粼粼間折射出更多她如今的模樣。

石觀音尖叫一聲。

沒有美麗的活著,她寧願死。

可她不死。

她非但不死,還在肉身衰朽間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鏡子們依舊播放著她的一生。

她被四麵八方的鏡子包裹著,不得不正視鏡子中的她自己。

偶爾一眼,她能看見自己恢複了青春,煥發了精神。

但更多時候,她卻還是自己最厭惡的模樣。

這折磨好像無休無止,這恩賜好像上蒼的厚愛——因為在這鏡子陣法之中,石觀音心頭逐漸升起了明悟。

她豈非已經戰勝了時間?

她豈非已經失去了時間?

她難免沉淪,難免追逐那一刹那的美麗。

因為在這寶鏡圍繞之間,她竟然已擁有了永恒的美麗。

……

陸小鳳憂心忡忡。

儘管同住江南的花滿樓已告訴他,老人莊鄭三太爺是溫厚長者,絕不會為難朱停。

但陸小鳳卻已不是當初的自己。

任何組織,任何勢力,誰又能斷定它必定是上下齊心的呢?鄭三太爺固然可信,他手下的人呢?他們又是否會對朱停做出什麼事呢?

傅閒雲很是悠閒。

他躺在驢背上,任由驢子跟著陸小鳳和花滿樓前行,睡得很香。

天氣轉暖,他隻覺得白天變長了,陽光也更耀眼了。

他們出行時尚是嚴冬,即使一路奔行,返回江南時卻也已經是暮春時節了。

陸小鳳並未停歇,而是繼續向老人莊趕去。

花滿樓則回了百花樓,因為花家派來的人早在數月之前便留在了小樓裡,隻為第一時間見到這位忽然複明的花家七少爺。

驟聞幼子眼疾恢複,早已將產業生意都交給了長子的花老爺心急如焚,隻恨不得插上翅膀趕到幼子身邊。可他還未出發,便收到了花滿樓傳來的第二封信,講明了他和陸小鳳同赴大漠的事。花老爺難免在心裡埋怨了陸小鳳幾句,卻也無法,隻好日日焦急,夜夜期盼,總算盼回了兒子。

花老爺已在百花樓等了許多日。

父子相見,花滿樓隻見父親蒼老了許多的麵容,忍不住百感交集。花老爺見兒子雙目靈動,眼神澄亮,亦是不免老淚縱橫。但他到底還記得自己的疑惑,於是問道:“七童,你的眼睛是如何恢複的?”

花滿樓偏頭看向傅道長——傅道長也和他一道回到了百花樓,此時正興致勃勃地看著這父子重逢的感人場麵。見花滿樓看向自己,傅道長眨了眨眼,示意他但說無妨。

於是花滿樓便道:“多虧了和我同行的傅道長。”他轉向傅閒雲方向深深拜了一拜,“爹,詳細的情況,待回家裡我再和您細說。”

花老爺微微皺了皺眉頭,忍不住伸手在花滿樓額頭上摸了摸。花滿樓頗為詫異,卻聽花老爺問道:“七童,你在看什麼?還有傅道長……我怎麼從未聽商隊提過這個人?”

花滿樓睜大了眼睛,忙向傅道長看去。

傅道長臉上含笑,衝他頷首,衝天的五色霞光照耀在小樓一角,這位恍若謫仙人的道長的身影仿若泡沫,瞬間消失無蹤,隻餘一朵開得極燦爛的花朵在牆角盛放。

花滿樓一怔,向父親講起了神秘的傅道長。

花老爺的目光充滿擔憂,似乎是在擔心兒子是否醫好了眼睛,腦子卻又生了問題,於是十分隱晦地問他,“那七童是在哪裡見到的傅道長?”

花滿樓終於笑出了聲,他聲音和緩、溫柔,像是春日裡和煦的陽光,他說:“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夢中吧。”

……

傅道長已經離開。

他自覺此行已經功成身退,心境圓滿,自是無需停留。他招了招手,一頂破舊臟汙的帽子自虛空中飛掠到了他的手中,正是他先前交托給商隊的那頂。將帽子扣在頭上,隱去頂上霞光,傅道長遙望西北方向,猶疑片刻,終於選擇動身。

神色淒苦、滄桑潦倒的道士走在小路上,一瘸一拐間,無聲地向世人宣泄著他的困頓和苦悶。

行乞者眾,流民亦是行色匆匆。道士時而與他們行在一處,時而又孤身行進著。野外的河水拍打著兩岸,席卷起盈盈水光,又帶動陣陣濤聲,一聲一聲,應和著他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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