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勝負,一時間立場立變。
“小侯爺,”扣住孟良宵的手腕,狄飛驚問:“您為何偏要卷入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之爭?”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溫和,在場眾人都不曾言語,隻有王小石用一種悚然驚怖的眼神看向孟良宵,似乎在猜測,這位鄭中神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孟良宵毫不吃驚。
他隻是很平靜地說道:“勝就是生,敗就是死,今日過後,活的就是英雄,死的便是狗熊。”
狄飛驚垂下頭。他為練成大棄子擒拿手,也做出了犧牲,他的犧牲,就是頸骨重創,就是長期低頭。方才的一記眼刀似乎已經令他嘗足了抬頭的滋味,於是他再度低下了頭。他沒有再看王小石,沒有再看孟良宵,沒有再看蘇夢枕,甚至沒有再看雷損,他隻看厲愁,他隻想走。
走。
對於狄飛驚而言,走並不難,因為孟小侯爺的性命正掌握在他的手中。他額角滲出密密的細汗,顯然這短促瞬間,他已經做了許多的計算。
但世事豈非總是這樣?不如人意的事豈非總占據人生的十之**?
利器沒入肉/體又刺穿的聲音響在狄飛驚耳際。
他一直垂著頭。
所以他看見了一截碧若晴空帶有凹槽的劍身,這流光四溢的寶劍使他想到了這柄劍的全貌——它的劍柄湛藍,鑲嵌有一顆碩大的、同色的寶石。
這是一柄足夠令人驚豔的劍,這柄劍的主人也擁有一手足夠令人驚豔的劍術。
這也是一柄自背後穿透了他身體的劍。
潺潺的血液自劍身的血槽平緩而不可抗拒地流出,狄飛驚張口,忍不住嘔出血來。
他已走不了,也已不想再走。
一股奇異的疲憊忽然侵襲了他的全身,似乎將他的心也泡在了一汪令人隻想下墜的湖海中。
他忽然想起,他從路邊救了發病昏迷的病弱劍客後,他第一次要求劍客為六分半堂殺人時,劍客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的劍客說了什麼來著?
——“你於我不僅有救命之恩,更有知己之義,我願意成為你的劍,為你殺光你想殺的所有人。”
恩義。
狄飛驚有些想笑。他也的確笑了。
這兩個字究竟束縛了多少江湖人?
孟良宵將手腕從狄飛驚手中抽了出來。他手向狄飛驚身上幾處大穴點去,又扭頭去看厲愁。自背後傷人的劍客此刻的臉色比已經昏迷的狄飛驚還要蒼白。他握劍的手不住顫抖,也順勢望向孟良宵。
隻是一眼。
厲愁背負起已不再流血的狄飛驚,來到了窗邊。
孟良宵問他,“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
厲愁不正麵答他,隻是道:“江湖紛爭,爾虞我詐,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我知道六分半堂不對,也知道狄先生不對,我貫徹心中道義,卻辜負了他對我的恩義,更愧對他,從此以後,我便遠離了這江湖吧。”
厲愁走了,帶著狄飛驚一起離開了。
酒樓的二樓隻剩下了四個人,三個活著的金風細雨樓的人,一個死去了的六分半堂的總堂主。
王小石忽然問道:“為什麼?”
他的話沒頭沒尾,但在場能夠說話的其餘兩個人卻都明白。
蘇夢枕道:“因為他們是朋友。要徹底擊敗六分半堂,我可以留下雷損的性命、可以留下雷動天的性命,唯獨不能留下狄飛驚。”他言之鑿鑿,竟已將狄飛驚的重要性置於老對手/雷損之上。
孟良宵道:“昔年雷損偷襲諸葛,卻落得個自斷三指的下場。狄飛驚扣住我的死穴,結局又能好到哪裡去?”
王小石恍然大悟,他頗為感慨,“看來厲愁是為了讓狄飛驚活命,所以他選擇傷了他的朋友,而不是讓想要取他性命的你們動手。”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頗為中肯、聰明,但回應他的卻是蘇夢枕的冷笑。
孟良宵搖了搖頭,“若是你的朋友,為了讓你活命,罔顧你的意願、讓你在敵人麵前體會到背叛、恥辱,他還配當你的朋友嗎?”
說完這句,三人誰也不肯再講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