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約見關七(1 / 2)

次日,也可說是當天一早,鄭三太爺便起了身。

大抵是老年人總睡得少,他雖五更天才將將躺下,如今天色初白,便也已經醒來。他毫不困頓——他畢竟已這般年紀,若是行錯一步,便時日無多,介時自可長眠。因此,他將每一天都當做是漫長人生裡的最後一程,都是要圓滿度過、百般珍惜的。

所以他總是偏愛同樣珍惜時間門、同樣時間門不多的人,尤其是年輕人。鄭三太爺想起蘇公子,這位病公子同樣與時間門競逐,但與他不同的是,蘇夢枕年輕得多,似這般的人,若是早早死了,豈非讓這個世間門變得更無趣?

況且……鄭三太爺回首望了一眼仍在夢中睡得正香的孟良宵,一雙清亮的眼中不由浮現一抹追憶之色。他這偷來的兩百載人生,本就是為阿宵而活,若是此番過後,他仍屹立不倒,自然閒話休提,可他若是邁不過這道坎,到底要埋骨今朝,他能做的,便不過是多為阿宵鋪平道路罷了。

他推門而出,烏南似是幽靈鬼魅,第一時間門出現在了鄭三太爺眼前。這位蒼老的忠仆雙手托舉著一件銀色狐裘,為主人披上厚衣後,才跟隨他一道下樓。白樓裡仍有三十二名管事操著算盤、賬簿、卷軸忙碌不停,烏南遠遠凝望一眼,不由暗暗點頭。

鄭三太爺樂嗬一笑,“平日裡修行便夠他們忙了,你莫要再給莊子裡加任務了。”烏南連聲稱是,鄭三太爺奇道:“你不讚同?”烏南猶豫片刻,才歉聲道:“不敢,隻是覺得孩兒們太過清閒,蒙您恩德讓他們有地可居,卻也不能總白養著他們,至少也要辦些事才是。”

“原來是嫌浪費錢,”鄭三太爺恍然大悟:“你倒是該去跟著阿宵,你這一毛不拔的毛病,和他倒是相合。”烏南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在主子麵前向往小主人的行為有何不妥,隻是頗為氣餒,“可惜少莊主並不願意讓我跟著。”

蘇夢枕在玉塔下瞧見踱來的鄭三太爺主仆,立時迎了上去。他難得好眠,卻不願自困在床榻之上,所以天光方亮,便起了身。洗漱完後,又練了會兒武,看了會兒書,這才下了玉塔,準備去白樓與楊無邪商議事情——今日裡有要事,便不在青樓開會,所以他準備親尋楊無邪。但瞧見鄭三太爺,蘇公子又想到一件事情,“太爺,宮裡派來的人馬已換了三波,瞧他們的模樣,似乎是想要打進金風細雨樓了。”

鄭三太爺因著他今日難得鮮活的樣子心情大好,撫須大笑道:“樓主說笑了,當今天下,又有誰有本事打進金風細雨樓?他們要見我,我卻還不準備見他們,且等著吧。”說罷,他又仔細瞧了瞧蘇夢枕的臉色,見他瘦削雙頰上不再泛著病態的藍紫,方滿意地點點頭。

京城作為國都,其間門發生任何一件事,都足以撼動天下武林。

近日裡多有大事發生,可這些大事比起昨日裡發生的,便俱要淪為不值一提的芝麻小事了。

其一,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命喪於金風細雨樓鄭中神之手——得知這個消息,驚疑者有之,恐懼者有之,不屑一顧者亦有之。雷老總何許人物,豈是金風細雨樓裡一個小小的中神煞可敵的?想必又是敵對勢力抹黑對手龍頭的微末手段。但隨即這些人便聽到了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那便是其二,金風細雨樓與長生侯府結盟,與侯府背後的老人莊結盟,且並非依附於聲勢浩大的天下第一莊,並非屈居於當世第一奇人鄭三太爺麾下,反倒是老人莊的少莊主、長生侯孟小侯爺加入了風雨樓,替蘇樓主效命。眾人這時才得知,原來那位初出茅廬便為金風細雨樓立下赫赫戰功的鄭中神,竟是孟小侯爺本人。

其三,便是今日。尚未吞並六分半堂勢力的金風細雨樓行了一記昏招——與六分半堂決戰,樓裡高端戰力又豈會無病無傷?縱有鄭三太爺無雙妙手救治,但傷病又豈會一朝一夕間門便得以緩和?為何金風細雨樓便這樣著急,又要於午時約見迷天盟七聖,天下間門難得的高手關木旦關七?一時間門,關於蘇公子病糊塗了、老人莊躲在其後操控風雨樓、鄭三太爺多智近妖,一手操控京師風雲的流言甚囂塵上。

這流言來得既快又急,就連穩坐在宮中的趙佶也有所耳聞。他神色間門頗有幾分不安和急切,問向正替他研墨的米蒼穹,“有橋,你說仙翁為何不願入宮見朕?”米蒼穹動作一滯,即使盛寵如他,麵對被官家如此惦念的鄭三太爺也無法無動於衷,他不動聲色地研著墨,試探道:“三太爺他老人家舟車勞頓,想必是要休憩好了,想用抖擻麵貌來麵聖吧。”

米蒼穹情知絕非如此,卻更知道趙佶想聽什麼,果然他話說完,便見皇帝含笑點頭,十分滿意,“朕就知道,仙翁心裡定也是期盼與朕會麵的。”說著,他心頭熱切,便連素日裡最愛的寫字作畫都覺失了興致,凝神望向擺在殿中的一枝紅梅——由孟小侯爺所贈,至今仍未凋謝、仍在盛放的梅花,神色向往。他賞花,越看越愛,隻覺仙緣在側,心頭似有百爪齊撓,著實心癢難耐。

孟良宵對他態度冷淡,趙佶卻對其推崇至極,絕不容許任何人說他心中當世真仙半點不是,在他這般篤信,兼之身邊人慣會溜須拍馬,投其所好之下,趙佶自然而然地為孟良宵的冷漠找好了絕佳的理由——定是他外祖父與朕頗有仙緣,小仙人到底年幼,見不得朕與他爭搶外祖父罷了。思及此處,趙佶不免想笑,隻覺小仙人非但仙姿玉質,更可愛靈動非常,心裡越發對他祖孫二人充滿好感。

此時趙佶看花,更像在透過花看人。他本就是荒唐君主,從不壓抑自己的**渴求,現下想到,立刻便要做到,於是興衝衝對米蒼穹吩咐,“朕要親自拜見仙翁,以示誠心。”

且不提道君皇帝如何作想,孟良宵此時正坐在一間門位於京城中心、名為流霞居的酒樓裡喝酒。他不是一個人喝酒,在他對麵,仍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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