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書房。
在女人的背後是一堵直接高到天花板的書牆,上麵擺滿了許許多多的書籍,壘了一本又一本。
沈聲默甚至有種自己身處圖書館的錯覺,但這個身體的潛意識裡告訴她,不是。
這是一間私人書房。
她此時坐在一把紅木椅上,椅子用上好的料子漏雕而成,扶手處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跡,應當是雕成了龍頭的樣式。
腳底下踩著的是軟綿厚實的地毯,一雙腳放上去,感覺特彆舒服。
同樣是紅木製成的書桌十分有質感。
不管是木質和做工都是頂級的,曾經做了不少手藝活的沈聲默立即辨認出來,這都是貨真價實的紅木家具。
一個字形容:貴。
沈聲默當下對自己的處境有了初步的認知:她現在身處一個特有錢的土豪家裡,而且這家土豪的底蘊估計還不低,不是那種一夜暴富的暴發戶審美。
雖然一些暴發戶也會在家裡擺上一些紅木家具擺闊,但是桌麵那本明顯被經常翻閱的書籍告訴她,這是一張經常被主人使用的書桌。
這個書房,不是裝飾性的書房,而是有功能性的,作用不止是增添底蘊那麼簡單。
那暫時……不用擔心人身安全了吧?沈聲默想。
這裡生活氣息那麼濃,現在她所處的時代背景又是個法製社會,她應該是安全的。
沈聲默的心稍微放了下來,但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前的這個女人,特彆吵。
吵得她頭疼。
沈聲默緩慢抬眸,定定的看著她,有些暈眩的目光終於聚齊了,能稍微看清她的臉。
這是一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女人。
二十出頭……不,或許年紀更大一些。
麵前的這位個女人,雖然穿著打扮什麼的,都很青春很顯得年輕,但是偶爾還是會露出老態。她臉上厚重的妝容影響了沈聲默的判斷,不過年紀隻會偏大,不會偏小。因為能明顯能看到,當女人聲嘶力竭的叫喊時,那顯而易見的眼角紋和淚溝——這些都是年紀的證明。
能看出來是位保養得宜的女人。
她身上穿著剪裁得宜的衣裳,衣服的質感看起來價格不菲,明顯是個有錢的主。
不過都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
更令沈聲默在意的是,她身上有一股很明顯的香水味。
不是說香水味不好聞,而是覺得這個味道,和這個身體天生的嗅覺,不對付。
看來,是一具對味道很敏感的身體呢,沈聲默低頭看了一眼,在心裡默默地想。
她輕輕的皺了一下鼻頭,因為女人忽然站起來靠近而帶來的香味感到不舒服。
“……總之,不要讓大家都為難,你還是快點離開。”
“我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聽清楚了麼?聽清楚了就給我滾!”女人十分尖銳的看著沈聲默,目光咄咄逼人,一雙眼睛盛滿了得意。
她已經單方麵宣布,在和沈聲默對峙的這場仗中,她已經獲得了勝利。
並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沈聲默:“……”
現在這個情況很明顯是不能當著女人的麵整理這個位麵的信息的。
沈聲默隻能隨機應變。
她便抬起頭來,對女人的無禮和聒噪感到一絲不耐,但性子裡本能的溫和和教養,讓她做不出和彆人互相扯皮對罵的事情,於是就隻能選擇極有禮貌的反問:“沒聽到,你還是說第二次吧。”
“……”
站在沈聲默麵前的女人麵色頓時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難受。
說了不重複第二遍,還特意讓她重複第二遍,這是故意氣她的呢?!
氣死了!
“行啊,嘴巴挺厲害,我看看你倒是還能怎麼著。”女人拿過桌上的包,然後狠狠道:“總之這個家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說完,怒氣衝衝就走了,還用力甩上了書房的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沈聲默眉心也跟著一條——為的不是這無禮暴躁且粗俗的舉動,為的是那一扇實心的紅木門。
多麼好的做工,多麼光滑的漆麵,一定是很好的料子,上麵的那些花紋和紋路凝聚著手藝人的辛苦付出,就這麼被她給摔上了。
沈聲默給心疼壞了。
等著,等著她整理這個位麵的劇情,如果發現這是自己家,她一定不給那個女人好過!
未免彆人打擾,沈聲默把書房的門給反鎖了,不讓任何人進來。
此後,她來到剛才那把紅木椅子旁邊,坐下,抽空整理一下這個位麵的信息。
如前麵諸多個位麵的那樣,這個位麵的沈聲默,也叫沈聲默。
還是同名同姓,成為一名同樣年輕的女孩子。
很遺憾,這個家不是沈聲默的,錢不是她的,紅木門自然也不是她的,而是剛才那個女人的——不,或許說,有剛才那個女人的一半。
剛才那個女人,名叫李雨菲,是這個宅子主人的小女兒。
今天來到這兒,對沈聲默百般責罵,說要讓她滾出這個家,看上去好像是有什麼內幕的豪門撕逼的樣子,但其實……
並不是,沈聲默隻是無辜躺槍了。
沈聲默和李家毫無關係,隻是個客人。
前些日子,沈聲默和這個家裡的男主人,李富強相識了。
對方是一個年逾甲子的老人,年輕時是個企業家,創下了無數家業,公司都不知道開了多少家。如今已經退休了,在家養老。
隻是隨著年歲越大,身體也就越差,一日一日下來,逐漸吃不消了。
哪怕他是享有盛名的企業家,哪怕他坐擁億萬家產,也依舊換不來一個健康的身體。
他老態龍鐘,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末途。
有道是英雄怕遲暮,美人怕白頭,李富強走到了暮年就格外的愛好養生。
在一個養生會所裡,他和原來的沈聲默偶然認識了。
和西醫那動輒動手術,化療的醫學手術不同,沈聲默學的是“香”,是一個調香師,通過中式的內斂溫和的療法,通過熏香,香料來給患者帶去安寧的享受,調養患者的身體。
這種調養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帶來的改變,卻能通過積累來體現,使人呈現出和平時全然不同的麵貌。
李富強認識沈聲默後,用了她調的香,沒過幾日,果然感覺神清氣爽,自己渾渾噩噩的腦子也變得清醒了許多,不再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好像又回來了。
那些香,聞之有妙用!
幾乎是一瞬間,李富強就立即決定,要聘用沈聲默成為自己的專屬調香師,請她專門為自己調養身體。
所以,沈聲默和李富強是聘用的關係。
李富強給她優渥的酬勞,請她做自己的調香師。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在沈聲默的調整下,李富強終日品著香,攝入了香裡的中藥材,時日一日,作用也就更加明顯。
那一股香就如同一股春水,滋養了他將近乾涸的身體,讓他的身體重新煥發起生機。
枯木逢春,大致是這樣的感受吧。
三個月下來,李富強對沈聲默就越發器重了。
他給沈聲默自由出入住宅的特權,給她一切該有的尊重,算是一個難得的好老板。
在李富強看來,沈聲默的香,能給他帶來第二次生命,能讓他本來已經疲勞的體態還要滄桑的麵容帶去活力,這些可都是金錢買不來的東西。
自己不缺錢,就使勁兒的給。
至於其他的一些特權,也不過是本能的尊重罷了。
對於能人,李富強是不吝於給予尊重的。
如果事情能繼續如此良性的發展,就最好不過。
三日前,本來已經日漸好轉的李富強下樓梯時,不知怎麼的,忽然暈眩了一下,摔下樓梯來。
樓梯和地板鋪著厚厚的地毯,如果是個年輕人,這一摔估計沒什麼問題,就更在床上滾了一圈差不多,老年人可就不行了。
老年人的骨頭已經不如年輕人硬,易碎,易折,經不起折騰。
沈聲默的香隻是提高他的精神活躍度,隻是讓他的精神麵貌煥然一新,可沒有那麼大的本身,能直接強身健體,時光倒流。
所以老爺子這一摔,直接把自己摔腿摔折了。也因此,在ICU裡躺了兩天,沒事了才出來。
李富強這一摔,就像一顆投入河裡的石頭,激起了層層漣漪,把李家暗地裡的暗流湧動,都捅了出來,沒處藏身。
有道是豪門是非多,人的心眼也多。
豪門,意味著可分配的資源多。資源一多,那勢必會帶來分配不均的問題,或者爭奪資源的問題。
在資源爭奪的這個問題上,對方可不你是父還是母,是兄還是妹,但凡是攔路的人,一律都是敵人,都要互相較勁,互相較量的。
連親近的人爭奪資源都能反目為仇,更不必說一個完全是外人的沈聲默。她在李家的地位其實非常尷尬,而且招了所有人的眼,覺得她不安好心。對她的不滿,在老爺子摔折了之後,全麵爆發出來。
李富強一共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之前的三個兒子已經多方麵,旁敲側擊的敲打過,明裡暗裡的讓她自己離開,不要繼續留在這裡。而小女兒李雨菲是最後一個,也是火氣最大的一個,直接讓她滾,還說沈聲默和老爺子勾搭不三不四不要臉。小小年紀找個老頭子巴拉巴拉,嘴巴很臟,很毒。
……一想起這些事情,沈聲默就有點後悔,剛才對李雨菲居然那麼禮貌,她應該懟得更厲害一些的。
雖然李雨菲也被氣得不輕就是了,但一想到她的所作所為,那讓她吃的苦頭還太少了。
沈聲默抿了抿唇。
這種腦子有問題的人,以後能遠離就儘量遠離,不然會發瘋。
這就是沈聲默現在麵臨的困境。
李富強醒來之後,雖然出院了,但身體經過這一次損傷之後,早已不能回到之前的狀態,整個人每況愈下,精神狀態也都不好了。
他的子女們現在忙著關心以後的家產即將被誰奪走最大的蛋糕,沒怎麼有功夫搭理李富強的腿,反而有空一個個來找沈聲默威脅恐嚇,害怕她和老爺子不清不楚,給他們留下麻煩來。
豪門,真可怕。
沈聲默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從椅子上站起來,知道自己此時該怎麼做了。
實際上,沈聲默來到這裡的目的非常簡單,那就是替老爺子調養身體,其他事情也不是她一個調香師能乾涉的事情,也從來都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甚至,這一次李家的人輪番來找她勸說,威逼利誘,原來的沈聲默都覺得不可理喻,簡直是在羞辱她的人格。
她心眼單純,為人簡單,終日和香打交道,從來不知道,原來在李富強對她越來越看重的時候,這個家裡也就有人對她越來越不順眼。
現在換成了穿過多個位麵而來的沈聲默,自然不能把自己放在這麼危險這麼被動的地位上挨打了。
李家人的輪番發難,隻是開始而已,現在還算客氣的,誰知道他們後麵會使用什麼手段?
而且原主看不出來,沈聲默可看得出來,現在已經不是說什麼調養身體之類的事情,而是涉及到鬥爭,權利的更迭。
李富強創下的家業,有的是人眼紅。隻怕在原主來之前,就已經不少明爭暗搶,她不過是被當了幌子罷了。
在這麼危險的環境,沈聲默可不會讓自己惹上什麼麻煩。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調香師,還是回家調香去吧。
李富強的錢雖然好賺,但不值得冒這麼高的風險,何況……
她還要收集粉絲值呢。
繼續留在這裡,她隻顧著看戲還差不多,上哪兒收集粉絲值?難道是給觀眾直播一下豪門爭鬥紀事?
……好像也不是不行,但不至於,真不至於。
沈聲默離開書房後,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她沒多耽擱,直接拿出自己的行李箱開始裝衣服,打算走了。
好在她衣服不多,一個24寸的箱子完全能裝得下,把箱子壓得嚴嚴實實後,沈聲默關上了門,隻等著和李富強道彆一聲,然後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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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半。
彆墅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以往是李富強常住在這裡,他的老伴早亡了,彆墅裡的人員除了配給的廚師和幫傭之類的,也就一個沈聲默。
出了院之後,李富強的大兒子以害怕幫傭保姆照顧不周為由,把李富強接過去,現在彆墅裡隻剩下沈聲默一個人。
偌大的空間裡,靜悄悄的,空曠得有點令人害怕。
到了飯點,廚房卻沒說開飯,甚至連火都沒開,一副不想乾的樣子——廚房今天已經接受到指示,就不給沈聲默做飯,讓她自己餓著,絕不能把她伺候舒服了,讓她舍不得離開。
這是想要逼沈聲默走呢。
沈聲默來到廚房看了一眼,問了緣由,再看到廚師支支吾吾好像有什麼暗示,一臉難辦的樣子,沈聲默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頭。
這麼明顯的下馬威,沈聲默當然能看得出來。
不用多說,不管是受了誰的命令,總之是不讓她好過了。
雖然她本來就想走,但此時心中還是不由得火大無比。
說到底,她和李富強也就是個交易的關係,一個出錢,一個出力,莫名其妙卷入他們家裡的紛爭也就算了,她就當做賺這一筆高酬薪的副作用。可現在,一個汙名接著一個潑下來,毀她名譽不說,就連基本的禮節都不顧了,可真是太掉價,太不要臉了。
沈聲默似笑非笑,掃了支吾的廚師一眼,聲音不輕不重,明明臉還是那樣嫩,看起來還是那樣年輕的樣子,卻讓人感覺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你們廚房裡的規矩讓我大開眼界,禮儀十分周到,讓我有些舍不得走了。”
她的語氣很溫和,姿態清雅,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刺。
廚師臉色漲得通紅,被當麵陰陽怪氣的諷刺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坑埋了自己。
沈聲默卻還不放過他:“我是客人,本來就不是這個家裡的人,你不給我飯吃,是應該的。”
應該的……
“我和李先生道個彆,然後就離開。”沈聲默說,“到時候我會和他好好說說,感謝他的盛情款待。”
“盛情”兩個字明顯是意有所指,廚師一個激靈,暗想大意了。
也許大小姐隻是氣話而已,自己卻當了真,如果這個女人最後真的不走,他不是白擔了這個罪過嗎?
真是冤枉!
廚師立即道:“我……我馬上為您準備晚餐。”
沈聲默掃了他一眼,沒說完,走出廚房。
半個小時後,等廚房端出了今天的第一道菜肴時,發現沈聲默在餐廳裡吃外賣吃得非常歡快。
傻子們,她才不會餓著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