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諭吉身上那冷硬的氣質,在此刻的氣氛背景中,也變得柔和了不少,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紙袋子們,搖了搖頭。
江戶川亂步也不強求,開開心心地排隊又開開心心地牽著時無踏進了摩天輪的吊艙裡。
有那麼一瞬間,時無有些慌張且不知所措地拉住的江戶川亂步的手。那完全是無意識的。
人隻會對自己所信任的東西抱有安全感,時無沒有見過摩天輪,甚至最開始還沒有辦法在腦海中建模出摩天輪的模樣——因為那實在是太大了。
就像是沒有見過列車的人,會認為列車是吃人的怪物一樣。
時無心中沒有摩天輪的概念,但是在江戶川亂步的介紹之中——好吧,就算沒有介紹,他也能明白摩天輪到底是什麼。
隻是,在踏上吊艙的時候,那種他很確定的搖晃感——隻是踩在一個鐵皮箱子裡,然後就要上去那麼高的地方,這真的安全嗎?
若是時無自己有飛翔的能力,或者單純以特殊的力量跳躍攀爬到高處,時無都不會有這種想法。
但是這種完全需要依靠外物的懸空感——
江戶川亂步一直都沒有放開過時無的手,這時候他們接觸的手心裡都泌出了些許的汗液。
“你在害怕嗎?”江戶川亂步第一時間都發現了這一點。
但是和普通人不一樣,江戶川亂步沒有去安撫時無,告訴他摩天輪的安全性能。他轉而開始介紹他看到的一切。
摩天輪慢慢升高,透過玻璃,江戶川亂步說著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場景。
他說著站在地麵的某個人做了什麼,說著他們剛才吃的棉花糖的店鋪依舊火熱,說看到了一家他們還沒有前往的可麗餅的店,說社長現在看起來變小了很多,和大家一起都變成了螞蟻的大小。
聽著江戶川亂步的聲音,時無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我很喜歡摩天輪哦!因為到了最高點的時候,地麵上的人就會變得很小很小,就像是螞蟻一樣——”
“你要是能看到就好了。”江戶川亂步這麼感歎了一聲。
稍微有點情商的人都知道,不該和一位目盲者說出這樣的話語,如果在這裡的不是江戶川亂步的話。
隻是他知道時無不在意,平時說話的時候,時無也毫不在意地會使用“我一看就知道”這種根本不現實的話語。
明明看不見不是嗎?為什麼不說“我不看都能知道”呢?
因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這件事有多特殊,他從來不覺得目盲是多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每一個時間段的橫濱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白天的時候,黃昏的時候,還有夜晚的時候。”
“現在太陽快落山啦——夕陽灑在海麵上,就像是打碎的水晶糖果一樣,閃閃發光的。所有的建築物上麵都渡了一層淺黃色的蜂蜜,上麵還灑了金色的糖粉!”
隻是在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會有些遺憾啊。
如果能看見就好了,看見江戶川亂步口中所說的美景。
【……】
在時無心中顯露出這樣的想法後,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他很確定,自己依舊無法視物。可是大腦中出現的畫麵,就好像他真的看到了一樣。
不是熱成像的畫麵,而是真正的,江戶川亂步口中的橫濱全景。
夕陽灑落下來,摩天輪到達了最高點的位置,目光往下,所有的一切如江戶川亂步所說的一般,變得格外渺小。
時無從未試過用這樣的視角看待世界。
係統?時無在心中這麼呼喚了一聲。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但隻是在這段時間裡,將我的視角和你同步,並不困難。】
江戶川亂步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偏偏又敏銳的注意到了時無的反應,他轉過頭問:“怎麼啦?”
“很美。”時無的眼中毫無焦距,他誠實且直白地說:“我喜歡這個城市。”
黃昏之下的橫濱寧靜而祥和,站在摩天輪之上,地麵的嘈雜熱鬨也遠離了他們。時無認真地輕聲道:“謝謝你。”
橫濱的這座摩天輪轉一圈需要十分鐘左右,而天黑的也足夠迅速,同步視角或許並不像係統所說的那麼簡單。
等黑夜來臨,遊樂園中每一座建築物、遊樂設施上的華麗燈光亮起前,時無的“眼前”就失去了原本的燈光,截止在了又一次的黑暗之中。
白天和黃昏已經過去了,現在到來的是——屬於橫濱的夜晚。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