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羽曳也看到了陸承殺和花焰,他好似已然忘記了上次的不歡而散,對著兩人微微一笑,神色尋常,如同見到昔日舊友。
嚴陣以待生怕他再危言聳聽的花焰一時被他的臉皮震驚了。
她確實完全不了解他。
羽曳此刻混跡在正派弟子中,儼然已看不出區彆,半點沒有魔教氣息。
花焰還發現,羽曳手上的鐐銬沒有了。
她心裡一盤算,就知道不適合現在和他正麵起衝突,她拉了拉陸承殺衣袖,拽著他走遠,冷聲冷氣道:“彆理他。我們走!”
陸承殺手在半空中,又放下了。
所幸羽曳現在也顧不上他們,他正在風暴中心。
“他說追蹤到此處就真的在裡麵嗎?萬一他是和魔教教主串通好的呢!萬一是他胡編亂造的呢!”
羽曳歎了口氣道:“諸位可以不相信我。隻是追蹤一事,我確實問心無愧。”
旁邊還有人替他說話:“羽公子不過是誤入魔窟罷了,如今早已棄暗投明,幡然悔悟……我們一路追蹤也見到過那魔教教主留下的痕跡,可他實在太過機敏,逃得太快!”
“我們慈心穀也不是說進就進的,這些日子我們根本沒看到過什麼可疑人士進來。”
“現在那妖人就在裡麵,你們讓不讓開?”
明齊同樣很頭疼,他是不想和當山派起衝突的!
他雖然會武,但真打起來和當山派比那絕對不夠看——他們又不是青城門,能和當山派打個五五開!
可他其他師兄弟可不覺得,平時出門在外,隻要一身慈心穀弟子打扮,亮出手腕上掛著串鈴的白綢,江湖人都客客氣氣的,久而久之,他們脾氣也被養得格外大。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穀裡上上下下足有上千名大夫,大半是不會武的,他們不硬氣點,哪有穀裡大夫的安穩日子。
但……其他人不怕,他很怕啊!
挨打很痛的!
“你們當山派勢大,我們慈心穀也不是好欺負的,說人在裡麵,就拿出證據來,若是找不到……”明齊旁邊的師兄還在咄咄逼人,“你們要怎麼謝罪?”
當山派弟子冷道:“那先閃開讓我們進去搜。”
“我偏不讓又如何?就算你們掌門淩天嘯來,我也不讓!”
他話音未落,隻見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子騎馬而來,白須白發,麵色黝黑,不怒而威,正是淩天嘯本人。
沒想到他會親自出馬,在場全是小輩,剛才還吵成一鍋粥的各派人馬都安靜下來,就連慈心穀弟子也都不得已閉了嘴。
花焰這會也拉著陸承殺到一旁看戲,甚至情不自禁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小包瓜子,還問陸承殺吃不吃。
陸承殺看了她一眼,默默伸出了手。
花焰大方地倒了一半給他。
淩天嘯翻身下馬,青灰色劍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他目光冷厲地一掃,有些小門派的弟子已經縮著腦袋,恨不得把自己埋地裡了,大致看了一眼,他徑直便往裡走。
明齊早縮到旁邊去了。
然而,他那不怕死的師兄居然還要上前去攔淩天嘯。
醒醒啊!那可是淩天嘯!
他現在年紀大了脾氣好些,年輕的時候聽說脾氣比褚浚還爛呢!
果然,淩天嘯渾然未覺地用手臂胸膛撞開了那個不識相的慈心穀弟子。
被撞的慈心穀弟子情不自禁慘叫一聲,隻覺得肩膀仿佛被鋼板刮過,痛得他連忙掀開衣服看看自己有沒有事。
然而就在此時,誰也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不知從哪躥出了兩個衣著粗陋的農婦,哭天喊地撲上來,一把抱住了淩天嘯的小腿,就是一陣嚎啕大哭。
“大俠,這位大俠,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我男人前一陣子吃喝不下,瘦的都快成人乾了,大夫讓我們來慈心穀,我們賣了家裡的牛和雞,好不容易攢夠診金前來求醫,哪知道幾服藥下去,我男人他……他人沒了啊!這慈心穀的藥醫死人,還不負責任!說是我們上門誣賴!”
“大俠您一看就是個了不起的人,您可一定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我和我妹妹給您磕頭了!”
淩天嘯僵立在原地,本來就黑的臉此刻更是黑得宛若鍋底。
若是抱著他的是個其他門派弟子,他大可以一腳踢飛,然而卻是兩個半點武功不會的農婦,他一腳踢過去,隻怕這兩人半條命都沒了。
跟在淩天嘯身後的當山派弟子連忙前去拯救自家掌門。
然而這倆農婦大約常做農活,力氣頗大,又一副無賴模樣,當山派弟子竟一時也不好把她們拽開。
兩個農婦扯著嗓子哭叫,聲響震天,就差在地上打滾,邊上不知何時還多了個小男孩,也在跟著一起哭,加起來聲音竟比剛才慈心穀和當山派弟子吵架的聲音還要大。
慈心穀弟子此時倒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甚至有幾個已經開始憋笑了。
花焰也有點忍不住,她走過去拍了拍明齊肩膀,好奇道:“什麼情況呀?”
明齊嚇了一跳,肩膀都哆嗦了一下,橫跨著平移開一大步,才敢轉頭道:“你、你……怎麼也在這……陸……陸……”
花焰指了指旁邊:“他在那邊呢。”
明齊順著她手指看去,陸承殺四周依然仿佛抽成真空。
然而……他現在在乾嗎?
明齊瞪大了眼睛,見目光冰冷,神色無情的黑衣青年正……捧著瓜子在吃。
什麼鬼?
陸承殺被人奪舍了嗎!
花焰以為他也想吃,非常好心地攤開手掌,露出裡麵的瓜子道:“想吃可以分你一點,快點給我說說!”
嚇得明齊又往邊上閃了一步。
倒是他旁邊的師兄揉著肩膀道:“這倆人怎麼又來了,胡攪蠻纏也得有個限度吧。診金也退了,也賠了他們錢,張師兄開的方子哪有問題……他相公本來就快不行了,身體撐不住,還非纏著要個說法。”
他這隨口一說,沒想到那哭嚎的農婦耳朵這麼尖,聞聲轉頭道:“胡說!我男人本來都有點好轉了,可突然人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們的藥有問題!”她又抱著淩天嘯的大腿,哇哇哭起來,“鐵子啊,你死得好慘啊!隻要我活著,就一定為你討回個公道!”
她哭嚎的傷心,又有個黑臉的淩天嘯在,周圍無人敢接近。
人群中,一道月白身影走了過去,羽曳蹲下身,遞過去一張素白的手帕,道:“這位夫人,在下略通一點醫術,若有什麼疑問,不妨跟我說說。”
農婦看了一眼羽曳的衣衫,依舊哭道:“你和他們都是一夥的吧!”
羽曳搖搖頭道:“我並非慈心穀的人,與他們並不相識。”他聲音溫文,如潺潺流水,自有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夫人,您先放開淩掌門的腿,擦擦眼淚可好?”說著,他微微一笑,“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花焰目瞪口呆。
那農婦臉上飽經風霜,哭嚎得五官扭曲,絕對稱不上好看,但羽曳的神色語氣認真,似乎發自真心。
他居然可以對每個女人都用同一種態度嗎?
花焰越想越細思恐極。
然而,確實有效。
剛才還毫無形象可言的農婦此時好像突然有了羞恥心,她不止放開了淩天嘯大腿,還伸手理了一下鬢發,才接過羽曳手裡的手帕,擦了一下眼淚道:“我瞧著你像個好人,那我跟你說說吧。”
她一放開,旁邊另一個農婦也跟著鬆了手。
淩天嘯終於得以解脫,雖然沒什麼表情,但誰都看得出來他鬆了一口氣。
農婦把她相公的病症快速說了一遍,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張貼著裡衣放的藥方,小心展開給羽曳看,道:“這就是那慈心穀開的藥方……”她有些羞赧,“我不識字,看不懂……”
羽曳輕輕笑道:“無妨,我可以念給你聽。”